三天了,司馬墨燁站在落英殿外的湖心小亭中已然過去三日。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每日隻有派出去的禦林軍進宮彙報時,才會變換一下神色。
荼芮站在不遠處,身後陪著幾名宮娥。她今日著一件暗金色鳳舞宮服,頭上梳著別致風流的飛雲髻,髻中斜插著鏤空的飛鳳金簪,繁美雍容,本該氣質矜貴,怎奈她臉色蒼白,雙眸黯淡,反倒失了一朝皇後該有的華彩。
遙想三日前,墨燁登基被阻,因顏無雙生死未卜將體內被壓製的記憶悉數恢複,最後全賴如今的太上皇司馬餘力撐全局,怎奈司馬餘先前身中劇毒,雖得以解毒,身子卻大不如從前,需要好生修養,不能操勞。但國不可一日無君,最後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親口將帝位傳給墨燁。
荼芮想,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的情形。可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選擇將令牌交出去。沒有人知道,那夜無雙離開她院落後,又來一人。來人並未威脅她什麼,卻深知她嫁給墨燁的各種曲折,更是同她打賭,賭司馬墨燁會想盡辦法保住顏無雙,無雙入主後宮不過是時間問題。
她知道,這人就是給自己下藥之人,可若讓對方知道,那夜和自己在一起的人的是墨晨,她不敢保證這些人會做出何種對墨晨不利的事。為了保住墨晨,她宛若砧板的魚,任人宰割。更是害怕荼家會毀在自己手裏,是以隻能答應和對方賭一把。
大婚當日,她多希望自己賭贏,可惜從踏進雍華殿起就知道,自己輸了。墨燁當真要救無雙,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司馬墨燁的真心,全都係在無雙身上。
她恍然憶起那人的話,“若是顏無雙在,你以為你還能安安穩穩坐上那個位置?你該知道她有多偏執,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到時候想想你的處境,想想你荼家的處境。”
是了,她搶了無雙的男人,又怎麼會期盼無雙進宮後還能待自己如姐妹。反正無雙說要離開的,不如就由她來幫她一把。
荼芮記得將令牌交給對方時,對方明明答應自己會將無雙送走,她從沒想過要她死,為何事情會變到今日這地步?
對方臨走前給了她一顆藥,說是此藥可以拖延司馬墨燁,縱是他發現有異也一時不可能做出反應。當時她不懂,此刻,當那夜熟悉的熱潮蔓延全身時,她才明白這是何藥!
荼芮看著地上如困獸般低聲哀嚎的男人,嘴角勾起苦澀的笑。這藥當真是害慘了她,卻是不知,正是體內的催情香才誘發了墨燁身上壓製他記憶的蠱,倒確實陰差陽錯拖延了他!
此時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墨燁身上,司馬餘形容大駭,要墨嵐趕緊去看看,人群大亂,沒有人發現荼芮的離開。
她緊咬著下唇克製身體的異樣,隻想速速離開,猶記得古法中有說過放血可以解媚毒。
“荼芮。”
腳步一頓,沒料到墨晨會追過來。她強撐著轉身,淡然看過去,“五皇子可是有事?”
墨晨神情一凜,擰著眉道,“你叫我什麼?”
荼芮雙手攏在袖中,纖長的指甲深深掐住臂肉,表麵不動聲色挑眉輕笑道,“不是你說的,要注意分寸。莫非五皇子忘了,我已經是你二嫂。”
二嫂二字刺得墨晨心裏一顫,忽地揮手,情緒略顯激動,“你們還未祭天地,做不得數!”
荼芮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眼淡淡道,“這隻是早晚的事。”
“你就當真這麼想嫁給二哥?那夜和你在一起的人,分明…”墨晨一把扯住荼芮的手臂,力道大得好似要擰斷她,濃眉折皺到一塊,不同以往的瀟灑風流,此時帶著焦躁和懊惱。可惜話未說完,就被荼芮厲聲打斷,“是!那夜?那夜發生了何事?恕五皇子見諒,我有些記不清了。”
“荼芮!”
荼芮掙開墨晨的鉗製,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漫不經心的眉眼與墨晨在含春院時如出一轍,“別弄得彼此難堪,五弟。”
墨晨呆呆立在原地看著荼芮走出自己視線,那個小時候被自己纏著玩耍,大了被自己冷嘲熱諷,從不給過好臉色的女孩,仿佛在頃刻間長大,不再糾纏不休,不再癡迷眷戀,她當真說到做到,斷的一幹二淨!
荼芮最後來不及回寢殿,隻得選擇一處隱蔽的樹叢躲起來。手起刀落,她不覺得疼,反而有一種解脫,看著臂上的鮮血,她虛弱地癱軟在地,嘴裏呢喃道,“無雙,對不起,無雙…”
恍惚中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很快就被納入一具溫暖的懷抱,溫熱的氣息掃過她頭頂,有人憐惜地低語,“你這又是何苦。”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伺候的宮娥慌忙張羅起來,她看著自己睡在寢殿裏,身上衣物完好,微微凝眉,“是誰送我回來的?”
“回娘娘的話,是五皇子,您身上的傷口已經請禦醫包紮過了。”
“娘娘?”
“娘娘還不知道,昨日太上皇已將皇位傳給皇上,您如今已是皇後,娘娘千歲。”
荼芮愣愣躺在床上,聽著宮娥將宮裏發生的事都詳細說了遍,她想不到,司馬墨燁為帝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全城宵禁,派出宮中禦林軍搜城隻為尋得顏無雙的下落。
她問到墨燁所在,本想去好好解釋一番,結果卻看到他在落英殿外的湖心小亭喝得酩酊大醉,隻有青木四人守著他。
稍微打聽過後方知,派出去的禦林軍帶回來了一直染血的同心鐲。一句話,將荼芮釘在原地,半步都無法再邁出!
同心鐲,此同心非彼同心。
身死鐲落。
身死,鐲落!
青木四人皆在,唯一的解釋就是顏無雙,已死!
之後的兩日,司馬墨燁既不上早朝也不理任何人,就這麼坐在亭中,手中緊緊攥著同心鐲,不言不語。
朝中大臣對此頗為不滿,集體上書請求司馬餘廢帝。可是如今的北商國大皇子被貶,三皇子被幽禁,四皇子對皇權無心,五皇子不學無術,更是難當重任,朝中局勢一時晦暗。
不明不遠處忽然湧來一撥人,動靜頗大,打斷了荼芮的思緒。她看到為首的武官躬身向墨燁稟報什麼,然後一直靜坐的男人驟然立起來,掀起衣袍就往外走。
也因此終於看見了站在亭外的女人。
四目相對,荼芮一時怔愣,不知作何反應。
墨燁墨眸一戾,手中的同心鐲幾乎嵌入血肉,他麵無表情,聲音如鐵,“別讓我看到你,滾回你該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