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訂版 第六章 前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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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前途,我是做選擇還是做探索,具體要幹什麼,我現在還說不上。如同交警大隊這樣的單位,人際關係複雜,晦莫深焉;影樓日子好混,而且收入也不錯,但我有我的問題;文字編輯苦是苦點,可是也能算一個不錯的工作,自由,幹什麼不幹什麼全在自己做主,但能幹多久我心中沒有數。目前我還沒有離開江城的打算,雖然欣君是一個謎,但她就在江城,也是我想滯留在江城的原因之一。當然,我也離不開江城,生於斯長於斯,江城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是熟悉的。故事可以不斷變換主人公,情節也可以變化,可環境隻能是我熟悉的。這一點我與新君很不一樣。用欣君的話來說,新君就是一隻獵奇的山貓,每一次遊蕩都想要不同的人物、環境、情節,這樣就讓他能有持續的動力。可是,我更喜歡複製粘貼,在不同的人物和情節裏麵用相同的方式,或者就在同一個環境裏用同樣的方式去解決麵臨的問題。

怎麼活著不重要,為什麼活著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生活有什麼感覺——痛快還是痛苦,欣悅還是欣慰,迷茫或者困惑,什麼樣的感覺就給你什麼樣的動力,也給你什麼樣的思維方式。欣君在江城,不管怎樣我還得留在江城。

“淩誌,小交警真的就那麼無趣?”這是陳徵離開之前經常問我的問題。既然是“小”,其實幹什麼都是索然無味的。這種感覺也隻有掙紮在工作上的人知道。“小淩”是“小”,“小交警”也是“小”,就像我們都經曆過的“小學生”的感覺一樣,隻要你是小學生,老師們都會說“一二三請坐端,四五六手背後,七八九閉上口”,最後剩下的就是滿屋子的木頭樁。“小”其實就是還沒長大,或者還沒鍛煉過,是一種友好的蔑視。我討厭別人叫我“小淩”,可是在很多時候還不得不麵對“小淩”,用欣君的話就是“你比人家小,人家不叫你小淩,難道一直把淩誌掛在嘴邊?”這話雖然我不讚成,但我還得給“小淩”增加上了其他感情,那就是因為我的確比人家年輕。

年輕就是資本,就可以揮霍,就可以犯一些低級錯誤,哪怕是非常致命的錯誤。年輕就是任性。離開單位我沒有錯,遊離在攝影師和文字編輯我也沒有錯。我的錯是在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或者下一個黎明我要去幹什麼。與陳徵如此,與欣君更是如此。隻不過陳徵是一個過去時。欣君是進行時嗎?我也沒有感覺。欣君是未來的可能?好像也不是。就在這種彷徨中,我送走黑暗,迎來朝陽。

“來市政廣場。”欣君的口吻是命令式的。

“不去。”我的口吻也是一把利劍。

估計欣君被我噎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問道:“小淩,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對?”

“沒有,最近我就是不想出門。”我的回答也是冷漠的,平靜的,灰色的。我想見到欣君,但我渴望我能平等地與她見麵。市政廣場算怎麼一回事?把我們都暴露在陽光下,沒有隱私,赤露露……對於欣君我是無語的,也不想給她解釋什麼。

“那就隨你吧。”欣君好像也很平淡,既沒有被我拒絕的失落,更沒有由於建議失策的懊惱,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屹立在驚濤駭浪中的一塊頑石,浪來浪去,我自巋然。

“馨兒,你在嗎?”七百多次的問候,新君依然還會這樣開始。

“在。”欣君的回答也是模式化的。

“你就不能多說一個字?”

“你問的是我在不在,難道我要說‘我在哩,今天又有什麼大事發生了?’這也不現實啊,咱們都是普通人,每天麵對的也都是極其普通的小事,很多時間甚至連小事都算不上。就像我,早上起來隨便吃點早餐,連午飯都省了,然後出門溜一圈,找到能幹的事情就幹幹,找不到就隻是溜一圈。晚上,那就更不用說了,想吃就吃一口,不想吃甚至連廚房都懶得進。天天如此,你難道還要我歡呼雀躍?”欣君的話的確是多了,但絕對不是新君所期待的。

“這倒不是,你可以說說你的孩子,或者你逛街時碰到的新奇特遭遇。”新君一副好脾氣,被欣君嗆了回去還會找到話題。這或許就是新君與欣君能在虛擬世界交往兩年多的緣故吧。

欣君也不是沒事要鬧出三分理的人,平靜地說道:“都給你說了沒遇到什麼,出門曬曬太陽,陪同學親戚逛逛商場,既無聊也無趣。還是說說你遇到什麼新奇特的經曆吧。”

“事情有是有,可都是與別人的,我也不想嘮叨……這樣吧,我帶你去看海,怎樣?”

“算了吧,你帶我進去就不想離開了。再說……我還真的想去看看海,瞄上一眼就行。”欣君本來想拒絕,但轉眼一想兩個人總不能就這樣幹耗著,一句話都不說,可有可無,可真可假。既然新君有想法,何不去湊湊熱鬧。

“看海不一定非要帶上一個心情,早晨可以去看退潮看海上日出,晚上可以去聽潮或者抄一票星星。當然,這要選擇不同的時間段去。大多數時間還都是順服的,雖說不是靜如止水,但浪頭絕對沒有咱們在電影電視裏麵看到那樣,一尺來高的浪一個追逐著一個撲過來,就像交響樂在演奏,輕快的衝上沙灘……”

這是月色下的海灘,或許是黃海,更或許是東海,也有可能是南海,對於此時的新君與欣君而言已經無所謂。一片海灘,一頂帳篷,兩個人坐在月下依偎在一起。“嘩啦……嘩啦……”海浪聲聲,就像一支平緩的夜曲在奏響。靠在新君的懷裏欣君不想說一個字,但新君撫摸著欣君的頭發,偶爾讓欣君心曠神怡。欣君心想:“要是兩個人就這樣坐在一起,不用說一個字,心也是在一塊兒的,就像傳說裏的那對情侶一般,我也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守望月亮。”

“逸翊,你怎麼不說話了?”欣君抬起頭望著新君的臉,問道。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新君平靜地回答道。

“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欣君呢喃地說道。

“既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什麼話都不說了。”新君有點魂不守舍。

“你有事?”

“也沒啥事。”

“說說吧。”

“真沒啥事。”

“不想對我說?”

“你聽了可能會心煩。”

“那倒不一定,你說你的,我聽我的,我不插嘴怎麼可能會讓你知道我心煩。”這是欣君第一次主動說了這麼多話。

“那我就隨便說說?”新君突然放開心情,征詢欣君的意見。

“嗯。”欣君還是回到自己的狀態裏麵,和原先一樣繼續沿用著一個字代表所有意見。

“我想離開漠北,找一個地方……漠北我已經待夠了。”

“這不是新問題啊。”

“馨兒,我是想問你你想去哪兒。”

“我——無所謂,哪兒都一樣。”

“你能跟我去嗎?”

“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還沒答案,我自己也做不了主。”

“有答案了也就沒有了咱們倆了。”

“怎麼可能?”

“事實上就是這樣。我不屬於漠北,就是因為有了她,我才留在漠北,可現在我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或者說我自己都為自己的存在感覺到沒意義。”

“不至於吧。”

家庭的暴風雨往往蘊藏在看似平靜的湖麵。一個家就是一個平衡,丈夫妻子孩子三者構成一個家,丈夫和妻子各牽一頭,孩子在倆人間遊弋,偏向那一頭,或者那一頭的吸引力更大一些,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在很多時候,男人會扮演一個輕若鴻毛的角色。可是,這個角色的重要恰恰隻有做妻子和孩子的最清楚。或許,是因為丈夫那邊的力矩要長一些。所以,才有丈夫雖然在一個家庭之中排名老三,但總能把這個平衡保持住。這,不可能會因為妻子是一個女漢子,或者河東吼獅能改變的,也不可能因為孩子天生會偏愛母親,更或者其他緣故能夠改變的事實。把這個道理拿到妻子身上也是一樣。所以,在很多時候大家都在維持著一個家的完整,這樣生活才能繼續。

一個人在外麵駐足久了,也就沒了離開的勇氣和膽識,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丫頭,還有一個家。“我不屬於漠北”,漠北隻是一座城,對於一個旅人而言,一生要路過多少座城,把漠北隻當作旅行中的任何一座城,也是說得過去的。可一個“我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就是對所有過往的否定。對過往的否定,一天兩天,甚至一個月一年還說得過去。但否定十年二十年,那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你要慎言慎行。逸翊,不要輕易對任何人再說這樣的話。”欣君是清醒的。對未來,欣君的努力已經不是一年兩年。所以,她深知說出這番話的感覺。欣君用非常淡定的口吻說道:“逸翊,有些事情看起來特別容易實現,但是要做起來真的很難。我給你說一段我的經曆吧,或許我的這段經曆會改變你的決定。”

對工作負責認真努力是每一個打拚職場的基本素質,有些人持續的時間長一些,也就能脫穎而出,能從普通員工變成小班長,再由小班長升任到部門經理,再堅持一把就能成為一個部門的主管,或者更高的位置。欣君也是這樣一路打拚過來的。

“店長,今晚有客戶來,你看……”

業務經理的彙報讓欣君坐立不安。雖說,與男人的矛盾從表麵看已經偃旗息鼓,但是家庭矛盾依然存在,男人的多疑和與那女人的藕斷絲連,隨時都有可能矛盾升級。再加上兒子還在上幼兒園,雖然脖子上掛著鑰匙還是能自己打開家門,但沒有具備足夠能力照顧自己是欣君最大的擔心。“你能接待一下客戶嗎?”欣君猶豫地問道。

“這……我做不了主,而且平日裏接待客戶……”

來的客戶是店麵的供應商,接待規格是決定欣君今後能否與其打交道的基礎,而且原先也是自己一直在與這位客戶電話聯係,也曾做過多次邀請。這是一座開張還不到半年的新店麵,也是老板信任才讓欣君過來負責的。這個欣君非常清楚。也可以這麼說,忘我拚命地工作也是欣君這幾年來忘記家庭不幸的唯一良藥。現在老板把平台給了自己,怎麼把握決定權在欣君自己。挽救一個支離破碎的家,還是在職場再打拚出一片新天地,這是擺在欣君麵前兩難的選擇。“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再說吧。”欣君需要一個思考,一個能做選擇的思考。

望著助理走出辦公室的背影,欣君突然想做一次嚐試。她撥通男人的電話:“我今天有客戶,可能要晚一些回家,你回家後帶兒子在外麵吃點東西吧?”欣君是拿懇求的語氣來和男人說話的,也是一副商量的口吻。

“行啊,你有事你就去忙吧,我帶兒子在外麵隨便吃點東西就行,也不回家做飯了。”欣君沒想到男人會這麼愉快地答應了。

“兒子不能吃辣的,你千萬別帶兒子去吃辣食品。另外,也不要帶兒子去酒場。”欣君還是有些不放心,連忙叮嚀道。

“知道啦,別婆婆媽媽的。”男人說完就掛了電話。

快到關店門的時候,欣君又打了一個電話。這一次電話是兒子接的,而且隻說了一句話:“媽媽,我就不和你說了,我要和爸爸到外麵吃好吃的去。”

“他終於真的變好了。”欣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客戶雖然有些難纏,但欣君有助理撐腰,兩個多小時的飯局欣君並沒有讓客戶得逞。茶飽飯足之後,客戶餘興未了,又要拉著欣君和助理去唱歌。

“胡經理,我今天有事,要不咱們改天吧?”

“欣小姐,你這是看不起我胡某人。”

“也不是,我真的有事。”

“有事,現在通信這麼發達,你現在就當著我麵解決,我和你的助理在一旁瞅著。”

“有事”,其實是欣君找來誑騙胡經理的。雖然欣君有些擔心男人的誠信,但是他親口答應的,家裏的孩子應該也沒啥問題。這一點欣君非常放心。不想讓胡經理糾纏才是欣君誑騙“有事”的理由。但現在胡經理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自己,還非要欣君當著他和自己助理的麵打電話,這讓欣君有點騎虎難下。

“店長家裏真的有事,今天下午一直都在忙。”助理恰如其分地插進來,連忙給欣君解圍。

“我不是說了嗎,她可以現在就解決啊,多大的事電話裏還不能解決的?”胡經理滿不在乎地說道。當然,胡經理這麼胡攪蠻纏也是有企圖的,垂涎欣君的美貌不是一天兩天,借著酒膽放肆一把也算今天沒白來一趟。

“那行吧,我先打個電話吧。”欣君也是無可奈何。

因為不知道男人帶兒子去吃什麼,更不知道這個時候那父子倆有沒有回家。欣君先撥打男人的電話。可是,男人的電話一直沒人接聽。這讓欣君有些心煩。再撥一次,還是依然。欣君隻好撥打家裏的座機。

“兒子,你爸爸哩?”

“我爸喝酒去了。”

“就你一個人在家?”

“嗯。”

“你吃飯了嗎?”

“沒有,我本來跟我爸一起去吃飯,剛到樓下我爸接了一個電話,他就讓我一個人回家了。”兒子居然沒有一點兒委屈。

“那你怎麼知道你爸去喝酒了?”欣君有些淒涼。

“他給我說的,天還沒黑那會兒他給我打電話了,還問了你回來沒,我給他說你還沒回家,他就說他在喝酒,讓我等你回家再吃飯。”

“那你現在幹什麼?”欣君絕望了。

“看電視瞌睡了,睡了一會兒剛醒來。媽媽,我這會兒好餓,都有些頭暈了。”

掛掉電話,欣君甚至看都沒看胡經理和自己的助理,站在街邊一招手,叫過一輛出租車直奔家裏。

“逸翊,你能想象得到嗎?把一個五歲的孩子的放在家裏不管不顧自己跑去喝酒,他這就是對親生兒子的態度。你說,我那天晚上也是我一生都不能忘記的一個晚上。我氣衝衝地跑回家,居然忘記在樓下小超市給兒子買點吃的,上樓我才想起來。那個晚上我劈了他的心都有。可是,那個晚上他沒回家。家裏這樣讓我不省心,我隻好第二天去辭職,然後坐等他回家……那一次,我鐵了心要離婚,也有了死的心思,最後鬧到割腕。逸翊,你看,我的手腕還有道疤痕。”欣君講述和說這番話的時候是非常平靜的,就像從來沒過發生任何事情一樣。不,就像是在講述從街頭隨便買來的花花綠綠雜誌上看到的奇聞異事一般,與夜色裏的星星渾然天成。

42

起風了。海浪澎湃。大海特有的腥味隨風跑進倆人的鼻孔,這讓生於北方長於北方的新君和欣君都有些不習慣。“逸翊,我怎麼有點……”欣君捂著嘴巴說道。但話沒有說完就一骨碌爬起來跑向遠方。

“馨兒,背對風向。”新君知道欣君發生了什麼。惡心,對於初次麵對大海的來說這是不可避免的。

欣君嘔吐了一會兒,慢慢往回來走,問道:“原來你知道啊?”

“海水腥,這本來就是大海的特色,沒啥大驚小怪的。馨兒,你是第一次看海,起初還有一股子新鮮勁兒,也感覺不到海水的腥味兒,可時間長了,等你的對大海的新鮮勁兒過了,就得正視大海帶給你的其他問題。”新君這麼一說,欣君才知道剛才為什麼新君對自己的表現一點都不吃驚。對於大海,新君不是第一次見。洶湧澎湃也罷,平靜如鏡也罷,或者像小時候母親的搖籃,更或者是排山倒海搖搖欲墜,在新君眼裏大海就是一個頑皮的孩子,脾性也是捉摸不定。“馨兒,對於海你要慢慢去認識,也不要輕易相信大海現在表現出來的一個麵,變幻莫測才是大海的本色。”

“逸翊,我想遊泳。”

“可以啊,隻要你敢下水。”

“可是我從來沒有學過遊泳。”

“完全就可以現學現賣。”

這隻是新君在開玩笑。“現學現賣”,而且麵對的是大海,賣弄三腳貓的遊泳水平,那無疑是拿雞蛋碰石頭。所以,欣君沒有動,新君也沒有動。風吹著不遠處棕櫚樹沙沙作響,就像是一把巨型剪刀掠過,“哢嚓哢嚓”,震得連地上的沙子都在顫抖。

“起潮了。”新君喃喃地說道。

“胡說。這會兒已經過了起潮的時間。”欣君不高興地說道。

“難道非要等到月圓之夜才能起潮嗎?”新君不解地問道。

“難道不是嗎?”欣君反詰道。

“我的潮水我想讓它什麼來,它就得什麼時間來。再說,月球繞著地球轉,地球每天轉一圈,潮起潮落也很正常。馨兒,你可別忘了,今天晚上可是下玄月,潮水來得遲一點也是有可能的。”新君一本正經地說道。

“逸翊,別再玩了,好嗎?”欣君懶洋洋地說道。

“幾個意思?”新君問道。

“你帶我來聽海,咱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聽聽海。我不喜歡你節外生枝,老是把一個安靜的夜搞得熱鬧喧囂,讓人精疲力盡。”欣君有些埋怨,連聲說道。

新君沒有立即去接欣君的話,而是略顯沉穩,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再好的感情要是缺少了對話,最終也是隻剩下冷漠和無奈。”

“我不舒服……現在就想靜靜地去聽海,聽聽你的呼吸。”欣君已經有些迷瞪,在虛擬中睡去。

新君本來想對欣君要說幾件事情。譬如,新君最近夜裏經常做夢夢見到的小屋。

這是一間極其普通但又非常不符合常規的小屋。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左轉前行七八步就是一扇緊閉的門。掏出鑰匙打開房門,能看見的也就是七八個平米,房子裏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可供臨時休息的單人床,還有兩盆綠色植物做點綴。小屋南北朝向,朝陽的牆是一麵半落地玻璃窗,不拉上窗簾就可以盡情吸納陽光,把小屋裏情形可以毫無遮攔地暴露在眾人麵前。這一切都是普通的,但不是新君熟悉的小屋。每一次從夢中醒來,新君給小屋的定性就是一間極其普通的帶休息場所的辦公室。可是,這種辦公室新君從來沒見過,為一間七八平方的辦公室另辟走廊,與新君現在就職單位的做事風格截然相反。

“近四十平方的辦公室咱們要物盡其用,放十四張辦公桌太擁擠了,裝成屏風辦公桌,平均三個多平方,也符合規定。”

“可是,這樣會不會影響工作效率,畢竟咱們職能管理部門的很多工作既需要與外麵電話交流,還需要安安靜靜坐下來來做。另外,來個客戶也沒有一個合適的地方,空間都被辦公桌全部占據了,就連會客的地方都沒有。”

“這不是咱們要考慮的問題。再說,其他地方都能做到集中辦公,咱們也要順應潮流。”

“很多單位還……”

“你是不是有意見?”

“沒有。”

“沒有,那就去執行。”

本來寬敞的辦公室就這樣被雞窩瓜分了。

朝向不合理,無法打開的幾扇很小的窗戶和開的不合理門,很多問題接踵而來。夏天,室內沒有冷風,在四五十度的悶熱空間裏腳汗臭和個別人的狐臭交織在一起,毛巾根本不管用,上班一會兒汗水就浸濕透了。冬天,靠窗戶的暖氣就是擺設,僅靠工作人員捂起來呼出來那點溫度來加熱,早上還好一些,太陽能從玻璃窗照進來,但中午剛過辦公室就被隔三差五響的跺腳聲充斥著。當然,此起彼伏的電話聲才是影響工作的罪魁禍首。

更讓人頭疼的倒不是這些。單位裏的那些工作隻要有人接受,就不管這些工作到底誰幹的。當然,也是不可能公平、準確衡量每一個人承擔的工作。因為單位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套複雜的社會關係,除了七姨八姑和拐彎抹角的聯姻,還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用《紅樓夢》裏焦大酒後所說的一句話來總結——“賈府,除了門口的那對石獅子幹淨的。”每個人都是“惹不起的”。這些人工作上挑肥揀瘦,還有很多稍不注意就有給你套上小鞋的可能。所以,在單位工作幹不幹幹好幹歪是一回事,你想要被承認,就得進入那個圈子,那個能被他人抓住你人生汙點的圈子。還有抱怨,任何角落發出來的抱怨你都必須注意,否則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領,累死忙死都是活該。

“敢給咱們分配工作提要求,膽肥了不是,也不想想老子為誰服務。”“這事我沒辦法處理,還是讓拿錢多的去幹吧。哈哈哈,咱們又不是頂天的,管它天塌不塌下來。”“這破工作憑啥讓我幹,我又不會。再說,這是沒有明確的工作,憑啥要我幹。”“我已經彙報過了,我就不管了,怎麼幹誰也沒說,關我屁事。”“不就多幹了一點了嗎,工作嘛誰不會幹,那是因為他們喜歡幹罷了。既然是喜歡,那就直接找他們去,與我無關。”抱怨與推諉就像風,任何時候任何角落都有可能刮過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挺堅的矛頭就是沒有厚實的盾來扼擋,這股風就在單位散漫開來。每一個都能把自己的工作任意推脫,任何一個人都能以各種理由不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