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向下落去,越來越快,周圍一切似真似幻……
芙蓉淺笑,飛花迷眼,轉眼花殘,枯葉似蝶……
又聞見故鄉一片一片蘭花香……
鈴--
伴著一陣急促的鈴聲,對麵崖壁上飛來一根紅繩,一端的細針叮一聲深深插入這邊崖壁上的岩石內。其他藤條上的鈴鐺都已安靜下來,唯獨這條紅繩中央的鈴鐺鈴鈴的響個不住。每從風吟崖上跳下一個人,兩崖壁之間便會多一根穿著鈴鐺的紅繩。
看著那震顫的鈴鐺,她的眼中流淌著一絲恍惚與失落……忽然很想數數這崖間究竟有多少根紅繩,可是數不過來了。因為有很多很多,還有一些已經落到崖底。兩千八百年,這崖底會有多少人……淺淺吸一口氣,仿佛都能聞見那令人作嘔的陰濕腐爛的氣息。
山風森森的吹著,幾縷青絲擦著她的臉頰,如蛇一樣舞動。她緊緊攥了攥手裏的那塊巫族族徽的玉佩,眸子裏躍上一絲淩厲。微微抬頭,看向天宇,臉上流露出一絲堅毅,一絲決絕。
嘩--她揮袖轉身,眼神如帶刺的皮鞭,刷刷打向眾人。臨風而立,手指崖外,眼中帶著冷酷與狂傲,狠狠道:“背叛我天水教、商赤瀾者,下場同此!”
眾人心中一凜,旋即紛紛下跪:“我等定衷心為教!絕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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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長羚徹底錯了,原本想她必然會為了燭影而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可誰知,她竟是可以如此決絕。
她用她的先生,換得全教上下的俯首。她是贏了,是輸了?
回到聽雨莊,教主召來了千麵狐狸。千麵狐狸隸屬三亙,是個閑雲野鶴,浪蕩在外、萍蹤無定、來無影去無蹤、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如若不是繼任大典它露了臉,要找它可要費一番功夫。看似一個五十左右的和藹老嫗,卻無人知曉“她”或是“他”的真麵目。
千麵狐狸離開山莊後,一騎絕塵往西而去。
玉門關,獨自傲立在平沙日落的蕭瑟之中。
關外,一隊人馬調轉馬頭往回走。信夫人一人站在狂風中,失神的望著滿眼黃沙……
“柳兒。”
背後忽然傳來呼聲,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是一個她許多年不曾聽見,但在夢中常常呼喚她的聲音。
她回過身,眼眶漸漸濕潤,欣喜的叫道:“夫君。”
沒錯,眼前之人就是她的丈夫,信風飄。他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臉,然後轉身向東走去。
“信郎!”她急忙追上去。
他邊走,邊回頭朝她笑笑,腳下卻沒有停,一直在走。
“夫君……”她加快腳步。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玉門關。他進了關門後,還繼續往前走,時不時回頭對妻子笑笑,溫柔的喚一聲:“柳兒。”
“夫君!”她也跟著往前追。盼他盼了六年,她不能讓他再次離開……卻不曾意識到自己已經步入關門--對她而言的死亡之門。
“呃!”輕輕的一聲,卻仿佛響徹關內外。
她的身體向前倒下--後背插著一把劍,刺穿至胸前,鮮血汩汩的往外淌。她掙紮著抬起頭,望向她的丈夫,嘴唇顫抖:“夫……”
她的丈夫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臉上是燦爛的笑容……也牽起她唇畔的一絲笑。那個美好的笑容漸漸模糊,黑暗壓下來,落入無盡的黑暗……
他將手伸向自己的臉,抓起一張皮,撕去--露出另一張臉,一張年輕而放蕩不羈的臉,依舊笑得跟陽光一樣燦爛,露出兩排潔白的牙。好看的笑眼瞥過兩旁的乞丐、歇息的商旅、過路的刀客、劍客、士兵……
遠方,長長的紫黑色身影立在流雱殿前高高的台階之上。赤瀾搖搖望著天邊,目光有些散,手中握著那半塊龍蛇玉玨和那隻玉蝴蝶,風聲中夾著她喃喃的細語:“是你害死了他……”
走進昏暗的囚室,對著一團漆黑,隻說了一句話:“尊夫人出關後又入關,已經就地處死。”
那日刑後,信風飄一病不起。但是,每日的酷刑並不會因他生病而停止。終於有一日,他睡著後,再也沒有醒過來。原來,她不能決定人的生,卻能決定人的死。
立於流雱殿前高高的長階之上,一襲紫黑長袍,一如十年前那個夜晚她的父親。迎風遙望天際,心如夜一般寂靜。所有她所需要的,她所在乎的,都已離她而去。不必再害怕失去什麼,因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所以,也再沒有什麼值得畏懼。
後續《天水何》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46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