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斂翅(尾聲)(2 / 3)

長夜未央,古來多少愁……

仰頭望天上疏星冷冷,觀月華如練,輕撫懷中已經平靜下來的人。回想他這一輩子,竟然是如此短暫。一個七年,一個十三年,一個五年。七載的兒時記憶已經模糊;十三載的時光枯燥無可追憶;五載光陰最短,卻因她而美……

她對他來說究竟是什麼呢?從一開始他就在欺騙她,但這五年來,當中可有一點待她是真的呢?他也不知。

“你說,巫商兩族的詛咒是真的麼?”懷裏的人問道。

他低頭看她,輕撫流泄的青絲,柔順細滑。嘴唇輕動:“不知道。”

“夫子說,也有在一起的,可天災人禍,都死於非命……為什麼?”說到此,她心裏一顫。這將成為永遠的秘密,因為他一死,就再也無人能解答。

懷中人身子輕動,抬起頭看他,眼中浮動著別樣的情愫。他心中正揣測著,眼前之人已慢慢將頭探近,近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他眉頭輕顫,抬手抓住她的肩膀,製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她恍然回過神,慌忙把頭低下。看著她,他心中有些蒼涼,將死之人,怎可在五年之外再誤她一回?

赤瀾正心慌意亂,忽然感覺臉頰上微微一熱,心起一絲漣漪,輕輕閉上眼。溫熱的唇輕擦著她的臉頰,慢慢移至她的唇上,隻輕輕一碰便離開了,而摟住她的那雙手卻是加大力道,將她緊緊擁住。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你我情誼至此……斷了吧……”

她睜開眼,仿佛看見他眼眸中的幾許不舍,幾許眷戀。不知他是否又再騙她?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沐風聽夜,曠懷悲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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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隔了數丈之處,是另一道絕壁,牽連兩道絕壁的是纖細的藤條。一陣微風吹過,叮鈴……無數個清脆而微弱的鈴鐺聲隨風飄蕩,聲音正是那些藤條發出的。細觀之,那些藤條是纏繞附著在一條條紅色的細繩上,每一條中間都係著一隻鈴鐺。

“燭影為姑娘彈奏最後一曲。”他坐在一塊置著一把琴的山石前,抬手觸弦,“咚”一聲,“也是燭影教給姑娘的最後一曲。”

赤瀾轉身,自崖邊走回,在他身邊坐下。

彈指撥弦,泛徵流羽,瀉宮鳴商。似飛雪有聲,灑然音瑟;又如碧浪孤帆,無依無靠。一時寒葉蕭騷,轉而冰花錯落。風吹聲動,陡然曳過一個音,風平浪靜間瞬息掀起萬丈波瀾。疾如野馬嘶鳴,奔騰千裏;勁如虯龍遊雲,翱翔九天。寒卷暮煙,倚天長嘯,九曲回腸,情悲意切……

樂聲停下良久,她的心緒才慢慢平複,開口問道:“曲名是?”

燭影卻隻是微笑搖頭,站起身緩緩走到崖邊,麵容平靜,由著旁人將他的雙手捆起。赤瀾坐在琴旁靜靜看著他,臉上也是平靜得不尋常。

“教主,該行刑了。”侯長羚提醒道。

她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走到燭影麵前。握住他被縛的雙手,看著他的雙眼,這是最後一眼了。他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依戀,沒有不舍--他是怕她會有依戀,會有不舍麼?

眸光漸漸黯淡,兩隻漆黑的瞳孔也漸漸變深……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眸,似乎要將他望穿……為什麼會是這樣?

他的身體向崖外倒去時,她的心也猝然失去了重心,無著無落的,飄飄蕩蕩,陪著他一同落下……

他手上的繩子忽然鬆了開來--是在她握住他的手時,用指甲內的利刃割斷的。因為鬆開他的手,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展開雙臂直直往下掉,寬大的衣袖兜滿了風,像一隻白色的蝴蝶。身體落過之處,鈴鐺鈴鈴響個不住……

嗖--

對麵絕壁上突然飛來一支利箭,深深插入他的胸膛。

她眉頭一顫,漆黑的眼眸蒙上一絲淒楚,心仿佛已經不存在了。癡癡地說一句:“為什麼?”

或許,從兩千多年前巫嫕跳下懸崖的哪一刻起,她與他就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她不會同他一起死,隻盼與他生生世世不再相見。沒有她,他會過得更好。

胸前鮮紅的血暈漸漸浸染開來……仿佛看到她著一身紅衣依偎在胸前。蝶兒斂翅一般,輕輕收回雙手,摟住她,嘴角挑起溫柔的笑。

一根藤條鉤住他腰間的折扇,“啪”一聲,扇子展開。右邊是幾枝墨蘭,左邊幾行飄逸的字:

醉臥夜半寒風起,好夢驚回,看月冷星稀。西風窮秋蘭香時,霜冷蝶寒已斂翅。

衣上酒痕詩裏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彈指芳華逐逝水,感慨沉浮千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