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何林先生離開我們已經十多年了。作為他的受業學生,我與其他“李門弟子”一樣,始終深深懷念著他。
李先生是著名的中國現代文學和魯迅研究專家,是這一領域的重要開拓者和奠基者,享有崇高的學術地位。他又是一位傑出的教育家,淡泊名利,辛勤耕耘在教育園地,桃李滿天下,飲譽海內外。尤令人們衷心敬仰的是李先生的高風亮節。李先生一生熱愛祖國、熱愛人民、追求革命、追求真理、敢愛敢恨、旗幟鮮明。麵對各種危難,他自覺學習魯迅“硬骨頭”精神,寧折不彎,勇於迎險而上,敢於仗義執言。而對學生、親友和社會弱勢群體,他隨時給予真誠的關懷和幫助。他的善良、寬容和樂於助人有口皆碑。錚錚鐵骨和似水柔情對立統一在他身上,形成人們公認的“李何林精神”。我認為“李何林精神”可說是魯迅“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精神的延續和發揚。
我以能師事李先生這樣德學雙馨的良師為榮!
我初識李先生,是在1954年9月初。那時,我懷著作家夢進了南開大學中文係,誰知在“新生入學教育”笫一課上,夢就醒了。係主任李何林先生在迎新講話中說:“中文係不以培養作家為宗旨,事實上,作家也不是中文係可以培養出來的。”他要求我們把主要時間精力用於中文係的功課上,打好將來從事語言文學研究與教學的厚實基礎。他又說,有了這個基礎,再加上其他條件,如生活積累等,也可以成為一個作家。他特別強調:“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你們要為祖國為人民發奮學習,以優異成績向祖國向人民彙報。”李先生的迎新講話言簡意賅,誠摯樸實,至今我記憶猶新。當年我是個比較熱情單純的學生,接受他的教導,從夢幻回到現實,一門心思搞好學習,終於獲得四年全優的學業成績,為後來從事高校教學工作奠定了比較紮實的基礎。
李先生此後的講話裏,多次談到如何做學問的問題。他曾以埃及金字塔為例,生動地闡述“博”與“精”的關係,勸導我們大量讀書,擴大知識麵,他說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攀登學術高峰。在他的循循善誘下,我在課餘特別喜歡上圖書館,沉湎於書山文海之中。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我從圖書館開架閱覽室的書架上抽出一本《近二十年中國文藝思潮論》,一看編著者是李先生,我懷著親切和喜悅的心情拜讀起來,越讀越生敬佩之情。讀完以後,掩卷沉思。1938年,李先生不過30餘歲,竟有如此膽識和眼光,認定魯迅和瞿秋白是“現代中國兩大文藝思想家”。四川省江津縣白沙鎮是何等偏僻閉塞的小地方,資料的匱乏可以想見,李先生竟在那裏完成了這樣一部皇皇巨著,可見其功底之硬實和準備之充分。我非常欽佩這部書裏所顯示的李先生的革命思想和學術卓見。正是這部力作,引發了我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學習興趣,從而把自己的一生和中國現代文學緊緊聯係在一起。
我非常幸運,在南開四年中,得到李先生教誨的機會較多。我班的“中國現代文學史”專業必修課和專題選修課都是李先生講授的;我的學年論文《〈三千裏江山〉研究》和畢業論文《論趙樹理的創作》都是李先生指導的,學年論文還蒙李先生推薦在南開大學第一屆科學討論會上宣讀過。李先生對我不僅傳授知識,還指導治學;他不但教我如何分析作品,還注意訓練我的語文基本功。李先生批閱我的論文和作業時,一個錯字、一個病句、一個不合規範的標點,他都不放過。這使我深受教益,我一輩子都很注意這些問題。後來,我以李先生為榜樣,也如此這般地教育我的學生。李先生誨人不倦的精神和治學嚴謹的作風不僅影響著“李門弟子”,而且薪火相傳,教澤遠被。
何林先生不但師德高尚,授業、解惑、傳道一絲不苟,嘔心瀝血,而且像長輩親人一樣,在生活上對學生關懷備至。他常常在會上會下勸告學生不要抽煙,力陳抽煙弊害。駁斥抽煙“理由”:他說:“有人說‘我寫文章要靠抽煙提神’,我和李霽野,一輩子不抽煙,不靠抽煙提神,也寫了不少東西……”我多次把李先生這些金玉良言寫信轉告親友,使他們受到影響,遠離香煙,終生未成為煙民,既節約金錢,又有利健康,非常感謝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