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年輕人之間的那種事,尼克還是在印第安人營地後麵的鐵山樹林裏自己開竅的。他們的村舍後邊有條小徑,通過樹林直抵農場,之後再從農場轉入一條蜿蜒小路,過了那片林中空地便是印第安人的營地。而今他還真巴不得赤腳走在林間小路上。村舍後邊是一片鐵杉林,一進林子便踩上了鋪滿鬆針的肥土,伐倒的老樹都碎成了木屑,被雷劈開的長枝條兒像標槍一樣掛在樹梢。你可以通過一架獨木橋渡過小溪,可你一旦踩空,下邊等你就是黑乎乎的沼澤。你爬過柵欄便走出了樹林,這裏陽光下的田野小道顯得硬邦邦的,莊稼地裏也隻剩下些草茬,有些地方長著小酸模草和天蕊花,左邊那個泥水塘便是小溪的盡頭,水鳥都去那裏覓食。農場水上冷藏所就建在這小溪裏。牲口棚下有些新鮮溫熱的動物糞便,也有些陳糞,隻是上邊已經被風幹。再爬過一道柵欄,走過從牲口棚通往農場住宅的那條又硬又曬得發燙的小徑,便去到了一條燙腳的沙土大路,這條路一直通往樹林邊,中途還要跨過小溪,這次小溪上有橋了,橋底下長了些香莆,你晚上要是用魚叉去捕魚,就得點著了蘸了煤油的香莆去做篝燈。

接著大路拐向左側,繞過樹林攀岩而上,這時就得選擇另外一條寬闊的黏土碎石進入樹林了。大樹底下好乘涼,腳下的路也是涼涼的,而且還非常寬闊,因為印第安人剝下的鐵杉樹皮得經過這條路拖運到外邊。一長溜一長溜的鐵杉樹皮放置得工工整整,最上邊再蓋上層樹皮,看上去就像間房子一樣。樹被砍倒剝皮之後,隻剩下那又黃又粗的樹幹躺在那裏,不清除幹淨也沒有焚燒掉枝梢。他們隻要樹皮,賣給波依恩城的廠;等到冬天湖麵上結了冰,他們就把樹皮拖到對岸。因此,樹木一年比一年稀少,而那種開闊炙熱、沒有樹蔭遮陰的、布滿雜草的林間空地卻越來越多了。

但當時樹林還是挺茂密的,而且還是原始林,樹幹長到參天高才長出分支,你走在這樣的林子裏,腳下全是幹淨而鬆軟的褐色鬆針,沒有一點雜草亂叢,外邊溫度再高,這裏也是一片清涼。那天他們3個依靠在一棵特別粗大的鐵杉樹上,樹幹粗得足足有兩張床的寬度。微風習習,拂過樹梢,投射出一塊塊斑駁的光斑。比利這時說:

“你還要特蘿迪嗎?”

“特蘿迪,你說呢?”

“嗯哈。”

“那咱們去吧。”

“不,在這兒就挺好。”

“可比利在……”

“那有什麼。比利是我哥哥。”

後來,他們3個就又坐在那裏,他們看不見高高枝頭上那隻黑鬆鼠,卻在仔細聽著它的動靜。他們在等著這小東西再叫一聲,隻要它再叫一聲,一動尾巴,尼克就能看見哪兒有動靜,接著就可以往那塊兒開槍了。他出去打一天的獵,父親卻隻給他3發子彈,他那把獵槍是20號單筒槍,槍筒倒是挺長的。

“狗娘養的,怎麼不動。”比利說。

“尼克,你開一槍嚇嚇它。等它躥跳起來就再來一槍。”特蘿迪說。難得她說了這麼長的幾句話。

“我隻有兩發子彈了。”尼克說。

“這狗娘養的。”比利說。

他們靠樹坐著,都不說話。尼克肚子餓了,可心裏美滋滋的。

“埃迪說,總有一天晚上,他要來跟你妹妹特蘿迪睡上一覺。”

“什麼?”

“他說的。”

特蘿迪點了點頭。

“他一直都這麼想。”她說。埃迪是他們的異母哥哥,今年17歲。

“要是埃迪·吉爾貝晚上敢來,敢跟特蘿迪說一句話,你們知道我會怎麼對他吧?我就像這樣宰了他。”尼克端起槍,幾乎連瞄準都沒瞄準,就拉動了扳機,把那個雜種小子埃迪·吉爾貝的腦袋或者肚子打個巴掌大的窟窿。“就這樣。我就這樣宰了他。”

“那他最好別來。”特蘿迪說。她把手伸進了尼克的口袋。

“他最好是小心點。”比利說。

“他就喜歡說大話。”特蘿迪的手在尼克口袋裏摸來摸去,“可你也別殺他。殺了他要惹大麻煩的。”

“我就要那樣宰了他。”尼克說。埃迪·吉爾貝會橫躺在地,胸膛大開。尼克又無比驕傲地把一隻腳踏在他身上。

“我要剝了他的頭皮,”他興衝衝地說。

“不行,”特蘿迪說,“太惡心了。”

“我剝下他的頭皮給他媽看。”

“他媽已經死了,”特蘿迪說,“別殺他。就算為了我,也別殺他。”

“那就剝下他頭皮,喂狗。”

比利顯得心事重重。“他最好是小心點。”他有些陰鬱地說。

“叫狗把他撕個粉碎,”尼克開心地說,想著這個場景。剝了那無賴畜生的頭皮,站在旁邊看他被狗五馬分屍,麵不改色心不跳,突然他的脖子被什麼緊緊地環住,一個踉蹌就倒到了樹上,特蘿迪抱得他連氣都喘不上,她還大喊著:“不要殺他!不要殺他!不要殺他!不要!不要!不要!尼克!尼克!尼克!”

“你怎麼啦?”

“不要殺他。”

“我非殺他不可。”

“他不過是愛說大話罷了。”

“好吧,”尼克說,“隻要他不來,我就不殺他。快放開我。”

“這就對了,”特蘿迪說,“你現在想做什麼?我現在感覺挺好。”

“比利走遠點就行。”尼克本打算殺了埃迪·吉爾貝,後來又容了他一命,自以為這樣便是個男人了。

“你走遠點,比利。你怎麼一直在這晃蕩。快走吧。”

“狗娘養的,”比利罵道,“煩死了。我們來幹什麼的?打獵還是什麼?”

“你拿槍去吧。還有一發。”

“好。我肯定能打中一隻又大又黑的。” “一會兒我叫你。”尼克說。

之後,過了好久,比利還沒回來。

“你覺得我們會有孩子嗎?”特蘿迪幸福地盤著她那褐色的雙腿,依偎在尼克身邊蹭來蹭去。然而,尼克的心思卻飄到很遠之外了。

“不會吧。”他說。

“不會?不會才怪呢。”

他們聽見比利的一聲槍響。

“不知他打到了沒有。”

“管他呢。”特蘿迪說。

比利從樹林裏走過來,槍扛在肩,手裏抓著一隻黑鬆鼠的前爪。

“看哪,”他說,“比貓還大。你們完事啦?”

“你在哪兒打到的?”

“那邊。起先看見它跳動。”

“回家吧。”尼克說。

“不回。”特蘿迪說。

“我得回家吃晚飯。”

“好吧。”

“明天還想去打獵嗎?”

“好啊。”

“鬆鼠你們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