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頭一抬,聲音沉重地接道:“陰美華,你將我們三個老兒看做什麼樣的人?少做作一點好不好?就算你那獨門毒藥無人能解,你如有心,以後派人補送不也一樣嗎?”
玉門之狐點點頭,無可奈何地歎道:“三位既然堅持,隻好這樣了!”
(武維之狂喜,淚如泉湧,心底止不住喊道:師父,維之願受任何處分,今夜我也要等在這裏守候父親出來啦!)
玉門之狐語畢,臉一仰,向崖上輕輕喊道:“備轎,請一品簫大俠來此!”崖頂陰暗處有人一聲恭諾,兩條身形立即拔起空中,如脫弦之箭,徑向聖母宮中急射而去。
刹那之間,穀中又靜了下來。三老伸手舉盞,各啜了一口清茶。武維之正捺不住心底衝動,即將大步奔向外祖人老身邊之際,耳中忽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前麵朋友聽了,退回狹道中,老身有話問你。”
細察語音,竟似出自一名老婦之口,武維之不由得大吃一驚,不過,他立即鎮定下來,此婦不但語無惡意,而且一在明,一在暗,人家如欲圖謀於他,又何必跟他打什麼招呼?於是,他小心地挨壁後退,退了約十來步光景,傳音又起:“朋友如何稱呼?可否先行見告了”
武維之覺得沒有回身查對方藏身之處的必要,遂不假思索的答道:“武維之!”
暗處老婦似甚意外地輕呼道:“什麼?武維之?”緊接著,急急傳音問道:“金判的徒弟嗎?”
武維之傳音回答道:“也是一品簫之子。前麵穀中的人老,便是在下外祖。”話出口,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忙道:“老前輩識得在下?”
暗處老婦沒有回答,停了片刻又問道:“那麼你是得知三老來此的訊息才趕來的?”
武維之知道對方不願顯示身份,便答道:“不,這隻是一次巧合。”
暗處老婦哦了一聲,又問道:“另有目的嗎?”
武維之坦然答道:“是的。”跟著又加以解釋道:“此行係奉師命行事。不過來此的目的在未得家師允許之前,卻不便相告,尚請前輩見諒。”
暗處老婦連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微微一頓,突然問道:“想去後麵天鳳府是不是?”
武維之暗暗一驚,但仍答道:“是的!”
暗處老婦道:“重要嗎?”
武維之想了想,毅然答道:“相當重要!”
暗處老婦忙道:“既然重要,那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麼?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快,快!就從你現在立身之處往上猱升,左首有條秘道。你隻要循有扁竹之處前行,便可繞過穀頂,踏上去排雲峰之路。”
武維之低聲答道:“不!老前輩,我改了主意了!”
暗處老婦微詫道:“為什麼?”
武維之顫聲激動地道:“我要等我爹!”
暗處老婦停了一下,忽然微帶怒意說道:“有。老出麵,你爹出來已成定局。以後父子相處的日子盡多;現在放著要事不做,難道等著父子抱頭痛哭一場,就算盡了孝思嗎?”
老婦語音雖冷,但武維之仔細想來,覺得也是道理。等父親,是一種父子親情;若在平時,他堅持這樣做,本也無可厚非。但今天情形不同,師門命運,此刻全決定在他今夜的成敗。恩師為此,不惜身敗名裂,正麵會見風雲幫主。而他卻為了以後僅可補敘的骨肉私情對此加以漠視,他應該這樣做嗎?思念及此,不由得大為凜駭。正待向暗處道謝指點之恩時,暗處老婦語音一軟,忽又輕歎著接道:“探出這條秘道,曾費去老身無窮心血。今夜你遇上老身,又正好碰上三老纏住老魔女的大好良機,如再猶豫,可永遠沒有第二次了啊!”
武維之忙不迭回答道:“我去,我去!”連準備好的一聲謝謝也忘了說,真氣一提,立即沿壁拔升而上。半途三次借力,便已脫身登臨崖頂。放眼望去,聖母宮即在對麵。
武維之駐足約略審視,馬上就在荒草雜樹中找到數支扁竹,足尖一點,便向扁竹撲奔過去。三五個起落,已然到達聖母宮附近。偶爾回頭,瞥及空穀卻在腳下,不由得人藏石後,又往穀下望去。他見這時穀中仍如先前一樣,並未見到自己父親出現,不禁暗暗詫異。
忽見地老臉一抬,怒聲道:“喂!還要等多久?”
但見玉門之狐迅速朝身後望了一眼,道:“人在後麵天鳳府,快了。”
地老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武維之想走又舍不得,正感猶豫難決之際,但見玉門之狐鳳目滾閃,忽又嫣然笑向地老道:“地老,有個人你老聽說過沒有?”
地老臉一抬,冷冷注目道:“誰?”
玉門之狐微笑道:“曹九姑。”(武維之眉頭一皺,暗忖道:“曹九姑不是已經死了嗎?玉門之狐提這個是什麼意思?”)
地老嘿了一聲,淡淡地道:“她人現在在哪裏?”
玉門之狐輕輕一歎道:“早死啦!”
中央天老突然抬臉冷笑道:“斯人與今夜之事何關?”
玉門之狐臉一仰,漫聲道:“關係大著呢!”
地老搶著注目說道:“說得清楚點。”
玉門之狐仰臉如故道:“簡單說來,她是風雲幫的功臣。沒有她,風雲幫不會有今天。
計誘一品簫,隻不過她對本幫功勞的一部分罷了!”
地老嘿嘿冷笑道:“往死人頭上推,好主意。”
天老也皺眉說道:“我們已經說過,人交出來,萬事全體。陰美華,你現在忽然提這個,豈不是一點意思沒有嗎?”
玉門之狐輕歎道:“沒有意思?唉!你們哪裏知道,要是她仍活著,我陰美華又哪會像現在這般受製於人啊!”
地老冷笑道:“很可惜!”
玉門之狐漫聲道:“十分可惜。”目注地老,微笑接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您老恐怕對曹九姑了解不太夠,您老要知道,我們之間,親如同胞姊妹”
地老仰臉冷笑道:“是的,如狼狽之相依!”
人老輕輕咳了一下,玉門之狐毫不為意地忙點頭道:“正是這樣,形容得恰當極了!”
臉色一整,似極認真地接著說道:“以我玉門之狐陰美華這份小有成就的武功,如輔以九尾靈狐曹九姑她那份過人的心計,今天的風雲幫恐怕還不止這個樣子呢!”
地老冷笑著諷刺地接道:“所以我說可惜呀!”
武維之覺得實在不應該再耽擱下去,身軀一縮,正待縱向另一叢扁竹時,耳中忽聽玉門之狐神秘地陰陰一笑道:“不過,有一點還好”
武維之身不由己地腳下一停,迅忖道:“這話說得好怪?”
這時,天、地、人三老似乎聽出了對方話中有話,迅速地互瞥了一眼,跟著一致訝然地向玉門之狐望了過去。玉門之狐緩緩理了一下被夜風吹散的斑鬢,緩緩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俗話,三位當然非常清楚它的含義了。換句話說得較為明白點,便是陰美華和曹九姑自結為異性姊妹以後,老身和她,彼此均從對方身上得著了好處!”嫣然一笑,很快地接下去道:“她受我的助力,武功方麵有著很大進境。我呢,在她指點之下,心計方麵也無形中改善不少。”
地老忍不住冷笑道:“哪一件是‘代表作’?”
玉門之狐漫不為意地仰臉道:“今夜應付三位的手腕。”
武維之心頭一震!但見穀中並無異狀;再看三老雖然微微怔了一下,也無其他表示。這才稍稍安心,又耐著性子等下去。
這時地老忽然調整地冷笑道:“‘忍’功到了家!”
玉門之狐點頭,微笑道:“不錯!小不忍則亂大謀。”
地老緊緊扣上一句:“可是九尾靈狐擅長的是個‘毒’字呀?”
玉門之狐點頭道:“也不錯!”緊接著淡淡一笑道:“‘毒’是目的,‘忍’是手段。
兩者關係密切異常,相輔相往,忽略任何一方麵皆不足以成事。”
地老突然哈哈大笑道:“示意我們知難而退,是嗎?”
玉門之狐微笑道:“有道是:鏟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今三位知難而退,始終還有一個禍患,那就算不得‘毒’了!”
天老未等地老發作,斷喝一聲:“大膽孽障!”
玉門之狐聽如未聞,仰臉自語般地喃喃說道:“曹九姑學了我的武功,很快地就派了用場,不然她當年早就死在黃山毒羽客手底下了。而我仿效她的心計,直到今天才被用上,差幸一試成功,尚算還能令人感到滿意”
地老突然手一指,暴喝道:“你做了什麼手腳?快說!”
天老手一伸,已將麵前石幾上那副茶盞取到手中,正擬加以察看時,人老微微攏擺頭,怪聲道:“茶裏無毒,小弟早檢查過了。”
地老一聲哦,也將茶盞取起,同時說道:“符老也許大意了。”
人老搖搖頭說道:“別的不敢說,對天下毒物的認識,小弟可說還知道不少。毒藥有兩種特點,毒性強烈的,必帶異色異味;毒性遲緩者,對功力影響有限。前者既不可能,後者有小弟之各種解藥,諒亦無礙。”
天老點點頭接道:“符老之言甚是。”
玉門之狐笑意嫣然道:“茶酒下毒乃下五門手法,地老何輕視老身一至於此?”
地老嘿了一聲,抬臉冷笑道:“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
玉門之狐格格一笑道:“不相信?盞裏還有餘瀝沒有?丟過來,老身喝給尊駕看看也就是了!”
地老冷冷一笑道:“喝來看看!”手臂一抖,手中茶盞平平飄飛過去。玉門之狐展腕一接,就唇一吸而盡。地老意猶未盡,又分別取過天老和人老的茶盞,先後推送過去。
玉門之狐毫不推拒,一一接下喝完,目光一抬,笑道:“這樣滿意嗎?”
人老眉頭微皺,玉門之狐目光一偏,笑接道:“諸葛符,你說得不錯,茶裏的確無毒。
但老身如說你們確已人人身中劇毒,你們相信不相信?”
地老冷笑一聲,搶接道:“除非你這女魔學會了五行適法。我們三個如果真的中毒,諒你也不見得就能脫得了身!”
玉門之狐徑自向人老笑著說道:“不信嗎?現在運氣看看”
人老望了天老一眼,天老點點頭,二老立即垂眉合目不語。地老見了,也忙斂神垂下眼瞼。不消片刻,三老相繼啟目。彼此互望著,人人眼中充滿惑然之色,好似說:“沒有什麼啊!這女魔弄什麼玄虛?”
玉門之狐在三老調神運氣時,神色緊張異常,這時忽然前仰後合地脆聲大笑起來。
天老喃喃說道:“也許我們今夜顧忌太多了!”
地老沉聲接道:“現在開始教訓她亦不為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品簫至今活著,自有他活下去的背景;而這賤婦的愚弄,老夫可受不了!”
人老緩緩接道:“老朽早就這樣說過了!”
地老向天老道:“如何?”
天老沉吟道:“隨便吧!”
地老大喝一聲,站出來,振臂作勢,便擬離座。
武維之大驚,暗急道:“為了我爹,不能啊!”
就在這時,玉門之狐突然向人老道:“諸葛符,你自詡對毒物常識豐富。現在我不妨提出一樣不須口服,而惜體溫緩緩蒸發的毒藥來問問你,看你知不知道?”
人老神色一動,注目道:“什麼東西?”
玉門之狐平靜地道:“七步艾!”
人老怔了一下,突然厲喝道:“蒲團!是蒲團,快!”
玉門之狐拍手笑道:“遲啦!”話說之間,三老臉色一白。三人身形僅僅拔升三尺來高,好似真氣遞散,倏又自空中頹然跌落。
玉門之狐陰陰笑道:“現在不毒也不行啦!”口中陰笑著,人已緩緩立身而起。身形移動,款款向三老倒身之處走去,看樣子大有立下煞手之圖。武維之暗喊一聲不好,真氣猛提,便擬飛撲而下。
就在這時候,一條灰色身形,突自狹道中電射而出。人在空中,右掌擺處,一點銀星疾奔玉門之狐麵門;左掌掄處,又自發出一股疾勁掌風。玉門之狐一聲噫,急急閃身旁退。
空中灰色身形一落,正好遮在三老之前。現身的是一名麵目不甚可辨的灰衣老婦。玉門之狐正待喝問,灰衣老婦衣袖一揮,又打出一股勁氣,同時大喝道:“還不走,更待何時?”
玉門之狐怔了怔,陰陰笑道:“這兒是風雲總壇,老身是風雲幫太上幫主,你叫老身走到哪兒去?”
灰衣老婦足下一頓,又喝道:“一定要同歸於盡,都死光了才甘心不成?”
玉門之狐又是一怔,咦道:“哪兒來的瘋婆子?這是什麼話?誰打算跟你同歸於盡?當今武林中的老婆子難道還有強過我玉門之狐的不成?”
武維之也正在想:“是呀”心頭一動,忽然明白過來:“是在對我說話啊!”
他麵臨最迫切的抉擇了:留下呢?抑或一走了之呢?一走了之,既說不過去,也有點於心不忍;留下來吧!不一定對灰衣老婦有甚幫助,更可能有激發對方怒火,以致弄巧成拙的反效果。而且,師門之後命運,也將因此由自己一手斷送。
終於,他決定了。一咬牙,拭去眼淚,騰身向宮後飛去。 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風雲榜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