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淮南一江之隔的江南,主要指的是蘇南、浙江和皖南地區,當時也稱江南、江東或江外,與淮南等地合稱則為江淮,同樣接納了大批北方遷入的漢族移民。江南因有六朝立國的基礎,經濟文化相對發達,因此,當安史之亂發生後,不少人以為朝廷又將仿永嘉南遷之舉,政權中心可能移向東南地區,於是紛紛向這一地帶遷徙。史載:“中原不寧,士子之流,多投江外。”“兩京(今長安、洛陽)蹂於胡騎,士君子多以家渡江東。”因此,當時“薦紳先生,多遊寓於江南”。這些流士及大量的流民遷入江南,使此地人口急劇增加。宣州(治今安徽宣州)、潤州(治今江蘇鎮江)瀕臨長江,為北方移民首先達到的地區,戶口上升趨勢十分明顯。顧況曾說當時“宣州戶五十萬”。而天寶年間,宣州隻有12.12萬戶。這兒說“五十萬”或許有些誇大,但在寶應二年(763年)宣州增置了旌德縣;永泰元年(765年)又自宣州析置一個新州池州,複又置石埭縣;會昌五年(845年)宣州更升為望州,則表明宣州的人口,在安史之亂後大量增加應該是事實。至德(756~758年)後曾一度升潤州的江寧縣為江寧郡,除因其地理位置重要外,人口的大量增加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大曆年間(766~779年),由於戶口增加、經濟發展,潤州刺史蕭定被評為理行第一。
常州在安史之亂後戶口也有一定增加,這種增加的原因,大約就是北方漢族的遷入。同樣由於人口增加顯著,經濟發展迅速,大曆年間(766~779年)常州刺史蕭複被評為天下理行第一。在會昌五年(845年),常州也升為望州。相對於常州更南些的蘇州是當時東南的重要都會,它也是另一個重要的移民聚居地。梁肅《吳縣令廳壁記》載:“自京口南被於浙河,望縣十數,而吳為大。國家當上元之際,中夏多難,衣冠南避,寓於茲土,叁編戶之一。”則南遷的人口已占蘇州治所吳縣編戶的1/3,而天寶時,蘇州有戶7.6萬左右,依此推算,移民數在2萬~3萬戶。難怪顧況說:“安祿山反,天子去蜀,多士奔吳,為人海。”若以每戶5人計,則有10萬~15萬的北方漢族在安史之亂時遷入此地。
當時的越州(今紹興地區)也是接受遷入漢族較多的地區之一。鮑遠曾說:“自中原多故,賢士大夫以三江五湖為家,登會稽者,如鱗芥淵藪。”因此,相當一部分南遷的流士定居在越州。由於戶口增加,貞元年間(785~804年)越州增置上虞縣,會昌五年(845年)同樣升為望州。
除上述州縣有大量漢族遷入之外,在杭州、歙州(今安徽歙縣)也有許多北方漢族遷入。其中歙州的58姓中,有28姓為安史之亂後遷入,而黃巢起義後還有大量姓氏遷入,因而使得此地風俗大為改觀。誠如羅願在《新安誌》卷一中所說:“黃巢之亂,中原衣冠避地於此,後或去或留,風俗益向文雅。”
安史之亂被平定之後,並沒有完全進入和平穩定階段,麵對殘破不堪的山河,繼之而來的是藩鎮割據、軍將叛亂而造成的政局動蕩,人口繼續流失,恢複非常緩慢,甚至根本沒有恢複。根據《元和郡縣誌》所載,長安所在的京兆府,開元(713~741年)時共有36萬戶,元和(806~820年)時隻有12萬戶,僅得1/3。洛陽所在的河南府,開元時有12萬戶,到元和時僅有1.8萬戶,減少了6/7。這些損失的人口,除了部分死於戰火外,大部分則外遷他鄉。
在中原安史之亂後進入藩鎮割據的混戰和五代時的朝代更替時,南方,尤其是華東區所在的江南,卻獲得北方大量的漢族移民,使勞動力增加,經濟開始長足地進步。“南方已超越北方;北方依賴南方的接濟,愈來愈殷切。”這一點當時人的文章、史籍中也多有談到,如《全唐文·故太子少保贈尚書左仆射京兆府君神道碑》(卷六三〇)中說:“天寶(742~756年)以後,中原釋耒,輦越而衣,漕吳而食。”李肇也說:“凡東南邑郡,無不通水。故天下貨利,舟楫居多。轉載使歲運米二百萬石輸關中,皆自通濟渠入河而至也。”大量糧食通過運河而黃河輸往關中。而江南的財政收入,也成為國家的財政支柱。韓愈稱:“當今賦出天下,江南居十九。”杜牧謂:“今天下以江淮為命。”而三吳地區,“國用半在焉”。這一點,白居易也承認,“當今國用多出江南,江南諸州,蘇州為大,兵數不少,稅額至多”。因此,經濟重心已在江南,隻是政治、文化中心尚在北方而已。江南的發展,除了擁有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外,興修水利,改進農具,多種經營是此期江南經濟獲得長足發展,並最終壓倒北方的重要原因。而在勞動力增加和工具的改善方麵,北方漢族移民的遷入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因素。從此,中原漢族為正統的觀念開始打破,華東漢族的發展在經濟上取得優勢之後,其正統地位也開始得到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