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天災。具體又可分為瘟疫、洪澇、大旱以及古今罕見的虎災等若幹類型。其中,較早見於記錄是瘟疫,史載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全蜀諸郡邑大疫”,“人民死傷甚眾”。這場瘟疫,自明代後期開始,一直流行到清初順治、康熙年間仍肆虐不止,“有‘大頭瘟’,頭發腫赤,大幾如鬥;有‘馬眼睛’,雙目黃大,森然挺露;有‘馬蹄瘟’,自膝至脛,青腫如一,狀似馬蹄;三病中者不救”。曾使巴蜀地區各民族群眾深受其害,如清初川南內江一帶“瘟疫大作,人皆徙散,數百裏無煙”,今重慶市南部綦江縣“大頭瘟”流行,竟至“死者臥床榻,無人掩葬”。據研究,所謂“大頭瘟”,實為鼠疫大麵積流行的別稱。其餘“馬眼睛”“馬蹄瘟”等,亦多與此類惡性傳染病有關。自然災害的情況,較早見於記錄的也是明代萬曆年間(1573~1619年)。史載萬曆三十七年(1609年)巴蜀大旱,次年“全蜀荒旱,殍死無數”。降及清初順治元年(1644年),“成都大雨雹”,以後又是連年大旱,“饑民大逃亡,百裏無煙,都江堰淤廢”。且水旱災害與瘟疫、兵災、匪患相互交織,“大旱大饑大疫,人自相食,存者萬分之一”。至於千古未聞之奇禍虎災,有記載說:清初川北南充一帶“群虎自山中出……縣治、學宮俱為虎窟”;川南富順縣境內“數年斷絕人煙,虎豹生殖轉盛,晝夜群遊城廓村圩之內”;川東綦江縣則“群虎白日出遊,下城樓窺破殘人戶”。
其次,戰亂。明清之際巴蜀地區的戰亂紛爭,自明崇禎七年(1634年)張獻忠率農民起義軍由湖北經長江三峽入川,後又自川東翻越大巴山北上陝西開始,至康熙十九年(1680年)清兵平定“三藩之亂”首惡吳三桂所部駐川叛軍為止,曆時將近半個世紀。值此期間,曾三次入川的張獻忠農民軍與明軍、明軍與清兵、清兵與南明軍隊以及清軍與吳氏“西府兵”先後大戰20餘次,小戰不可勝數,致使巴蜀境內“蕩為血肉之場”。其中,既有“八大王”張獻忠的成都、丹陵、峨眉、順慶、邛州之屠,也有明、清軍隊的濫肆殺戮,如《蜀記》說:清順治四年(1647年),幾經戰亂後。“成都殘民多逃雅州,采野菜而食,亦有流入土司者,死亡滿路,屍才出,臂股之肉少頃已為人割去,(官兵)雖斬之不可止。”及至清兵入據成都時,城內“殘民無主,強者為盜,聚眾掠男女,屠為脯。繼以大疫,人又死。是後虎出為害,渡水登樓,州縣皆虎……”而當清兵退出之際,又“驅殘民千餘北去,至綿州,複盡殺之”,致使“成都之人,竟無遺種”。
再次,匪患。明清之際的巴蜀匪患,也是一大禍害。其中尤以川東股匪“搖黃”最為凶悍。“搖黃”之起,始自明末,史稱其以“通江、達州、巴州為巢穴,而蔓延於嶽池、廣元、定遠、合州、巴縣。凡川東之北岸,任其出沒。擄掠人口,則責人取贖。當耕種時,則斂兵暫退,及收成後則複來。因土人強悍,鄉兵四起,相約殺賊,而賊遂逢人即殺”。又說:“(搖黃)惟川北、川東諸州縣恣意去來……久之,數百裏寂無煙火,燕巢林上,虎入城市”。延至清初順治二年(1645年),“搖黃賊屠巴州、通江、東鄉、太平、達州、梁山、新寧、開縣各地方,人煙俱絕”。
由此可見,明清之際巴蜀人口的銳減,乃是由天災人禍等錯綜複雜而又相互交織的多重因素造成,其中最根本殺傷力也最大的,又是由各種社會矛盾激化所引發的戰亂紛爭,而絕非“八大王剿四川”一句話所能包蘊得了。然而無論怎麼說,到了清朝初年,巴蜀境內的總人口和漢族人口都已降到了曆史的最低值,隨之而來的是所謂“湖廣填四川”的大規模移民活動的興起。
清初外地人戶徙居巴蜀的移民活動,據研究最先是從就地招徠流民而發端,以後才轉為從區外招募移民入川,原因都是為了增加賦稅收入以緩解地方財政的嚴重不足。其時間上限,以往學術界多認為肇自順治十年(1653年)清政府頒布“四川耕地,官給牛種,聽兵民開墾,酌量補還價值”和“凡拋荒田地,無論有主無主,任人盡力開墾,永給為業”等鼓勵措施之後。但有資料表明實際上還要更早,如順治七年四川巡撫張瑃在其《揭帖》中便曾說道:“竊照川中見有保寧、順慶二府……自獻逆、搖黃大亂,殺人如洗,遍地無煙。幸我大清恢靖三載,查報戶口,業已百無二三矣。方圖培養生聚,漸望安康。奈頻年以來,城市鞠為茂草,村疃盡變叢林,虎種滋生,日肆吞噬。據順慶府附郭南充縣知縣黃夢卜申稱:原報招徠戶口人丁五百零六名,虎噬二百三十八名,病死五十五名,見存二百一十三名;新招人丁七十四名,虎噬四十二名,見存三十二名。造冊具申到職……”據此,最遲不晚於順治七年,在清軍的控製區內,部分州縣已開始著手就地招徠流民歸籍入編,然而限於戰亂未息且天災正熾,故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