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熟悉的臉真是恍如隔世,可如今,她是屬於歐陽蕊的。她盜取了我的身體、我的健康,她竊走了我的名字、我的親人。
他們在其樂融融,而我卻要獨自一人麵對這般不公平的命運,被病魔纏身,被孤獨和寂寞侵蝕,不僅失去自由,還要一天一天地看著自己虛弱下去,漸漸等死……
我好想立刻衝過去,告訴天賜哥哥和霓裳嫂嫂——
我才是天恩!我才是天恩!你們麵前的是假的!
一隻溫暖的大手撫上我的臉頰,原來是淚水已經沾濕了我的麵容。南宮若可以拂去我的眼淚,卻拂不平我心裏的傷痛。從我醒來變成歐陽蕊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皇甫天恩。
然而,我什麼都不能說,因為“事實上”,喝下那碗啞藥的人——是我。
南宮若摟住我,也許是怕我真的會衝過去:“對不起,天恩。”
回到國師府,我又迎來了一個噩耗——
杏兒自盡了……
隻要稍微用心一想,便可猜測到,她是怕今後露出馬腳,讓人知道她忽然變成了一個啞巴,為了徹底保護我才走上這一條不歸路的。
是我對不起她。
於是,我給了粉兒大量的盤纏,讓她帶上杏兒的骨灰離開水清國,回去天照國,當作是屍骨還鄉吧。這是我最後能為杏兒做的事,也是唯一能做的。至於粉兒,就算不送她回鄉,難保她不會落得杏兒一樣的下場。
月圓之夜,我體內的媚蠱發作,就像有千萬條蟲子在我的身體裏鑽來鑽去,又癢又痛,難受之極。全身仿佛又有火在燃燒,恨不得有一泓清泉來澆熄這股邪火,空虛感越來越強烈,好想找東西來填滿……
當南宮若一碰觸我之時,我便難以自控地主動抱上去,不管是親還是咬,我隻知道此時此刻需要他的幫助……
翌日,渾身骨頭猶如被人拆散了重組,身旁的位置早已沒了溫度,想必是南宮若早早離開了。我隻覺得頭又重又暈,連看東西都是重影的,想爬起身卻酥軟無力。好不容易觸摸到床帳上方的金鈴,寢殿外立即走進來一個穿著碎花襦裙的女子。
她叫沁兒,是南宮若新撥過來專門負責伺候我的婢女,說是從前侍奉過真正的歐陽蕊。我的飲食習慣,言行舉止和真正的歐陽蕊完全不同,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發覺到不妥之處,可是她平日做事細致入微,我幾乎挑不出錯處,就一直將她留在身邊用著。
治療風寒的藥喝了幾日也不見好轉,反而情況越來越嚴重,漸漸地,我覺得連睜開雙眼也極為疲憊,每日隻想昏睡,什麼都不想。至少當那個“皇甫天恩”來探望我時,我還是躺在床榻上一貫病懨懨的模樣。
或許是“皇甫天恩”看見我的狀況特別虛弱,她驚愕了一下,滿臉愧疚:“對不起,如果早知道我的幸福會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那麼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來換魂,真的很對不起!”
我勾唇笑了笑,強撐起身子,赤著雙腳落地,冰涼的地板如寒冰般凍著我的肌膚。我很想說些惡毒的詛咒,可是她倏然跪下,難道是我把她想象得太壞了?
她似是痛苦狀說:“那不是我想的,我事前什麼都不知道,禦兒更是無辜的,他隻是個嬰兒,什麼都不懂。若是真的有報應,我寧可報應到我身上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每晚都在做噩夢,對於你的事,我真的很內疚很內疚……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補償?隻要你說的我一定會辦到?”
我想讓你死,我想讓你把身體還給我,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以嗎?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嘲笑她的天真,也嘲笑我自己的遭遇。
“皇甫天恩”說了很多話,聽著很感人、很動聽,我卻完全沒有感覺。她說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我,其實我也一樣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一個占據了我的健康身體的女人,而且,她看起來那麼無辜、那麼愧恨、那麼讓人難以怨恨。
沁兒捧著藥進來,“皇甫天恩”許是被嚇了一跳,不小心碰翻了她手中的藥碗。一時間,瓷碗一碎,濃鬱的藥味飄滿了整座寢殿,而沁兒,也頓時花容失色。
好巧不巧,南宮若也回來了。
他看著一地的狼藉,隻是皺了皺眉頭,隨即給“皇甫天恩”行了個禮,就溫柔地將我抱回床榻上,還寵溺地責罵道:“怎麼又不穿鞋子?明知道自己病著還不注意身體——”驀然間,他多看了地板的那灘藥液一眼,再次嗅了嗅味道,臉色一變,“這藥就是你每日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