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他望向沁兒,意在質問她。
我和“皇甫天恩”的目光也齊齊唰向她,隻見她臉色平靜地點了點頭道:“回大人,娘娘的確每日都喝著這藥,是禦醫開著來治療風寒的……”
“跪下!”南宮若從未在我麵前發過火,更別說厲聲責罵一個下人,“你可知道,這藥已經被人換過了,夫人若是再多喝幾日必死無疑?”
“大人饒命!奴婢什麼也不知道,這藥是奴婢親手熬的,可奴婢真的不知道怎麼被人換的。”沁兒被驚得立即跪地求饒,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沁兒被調配到“歐陽蕊”身邊,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她是從前伺候過我的婢女,最為熟悉我的生活習性。南宮若這樣做,難道不怕我們的秘密被發現嗎?
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是——
經過南宮若的一一排查,嚴密取證,竟然發現沁兒就是換藥之人。就是她擅自換藥,害得“歐陽蕊”的風寒一直未痊愈,害得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不堪……
審問沁兒之時,我也在場。
沁兒說——
歐陽蕊,我恨你!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妹妹清清是你當初遠嫁天照國的陪嫁丫鬟,為什麼你能安然回來,一直忠心護主的清清卻要客死異鄉,連屍首骨灰也難以運送回家……我恨你!恨你!恨你們歐陽家,我要將你們全部殺死……
我的心又寒又涼,對“歐陽蕊”的愧疚感越來越深……
為了做盡一切補償,我隔三差五就帶著燕窩靈芝、人參鹿茸、綾羅綢緞、稀奇珍玩、珠釵首飾去國師府送給她。她每次見了我,都不說話,也不表露喜歡或者討厭,隻是呆呆地坐在樹下,一坐,就是大半天。我明白,因為歐陽軒怕秘密泄露出去,賜了她一碗啞藥,讓她永遠也不能再說話。
我不知道該為歐陽軒的心狠手辣而感到痛心,還是該為他處處為禦兒連帶我而著想而感到歡心,總而言之,看著“歐陽蕊”那張熟悉的臉失去了往日的嬌媚和笑容,漸漸蒼白,像是一朵慢慢枯萎的鮮花,我的心就無比矛盾。
見慣了我到國師府,她變得沒再過度排斥我。
我有時候會為她梳發,待她像朋友一樣說話——
“天恩,我知道有些事無緣無故發生在你身上,你會覺得很不公平。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無力去改變,與其在怨天尤人、自暴自棄,不如堅強一點接受一切,努力讓自己活得好起來,好不好?我並不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是真心想要幫你,隻要能讓你開心,即使我做牛做馬也無所謂。”
“天恩,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實我……額,也就是你,是花舞國和水清國交換的質子公主,和我相互交換的人就是霓裳,你說巧合不巧合?我記得我小時候在宮中,總是受盡冷言冷語,好多人都在背地裏罵我是‘冒牌貨’、‘假公主’,就連一個浣衣局的小宮女也能隨意欺負我。後來,有一天,歐陽軒從外麵學藝歸來,他救了我……”
“那一年裏,發生了很多事,直到他說要我嫁到天照國和親,我才徹底明白,我的命運永遠都不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上,我也永遠猜不透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為了禦兒,我忍受著一切苦難,強撐下去。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一定要等到他的救助……還好,他沒有讓我失望,哪怕隻是為了禦兒,他還是用花舞換了我……”
“天恩,禦兒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下次我把他帶來給你抱抱吧,不管怎麼說,你也算是禦兒的半個母親,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
我說了很多,幾乎將隱藏在心裏多年的心聲都傾訴給她聽,雖然不知道她屑不屑於聽,但是能夠說出來,我才感覺心裏舒服了一點兒。
終於有一日……
“歐陽蕊”在紙上寫下了三個字給我看——
幫我逃
我看著她眼眸裏隱忍的淚水和痛苦,心裏驀然一緊。換了我是她,也會想逃走。已經拿不回自己的身體和命運了,倒不如逃離這裏的枷鎖,一切重新開始。
出於愧疚和憐憫,更是出於情誼,我答應幫她逃走。我讓她換上貼身婢女的宮裝,帶上足夠的盤纏衣飾等等,馬車一出國師府,我就吩咐隨行的侍衛道,今日我要出城到流雲寺住一夜,為皇上和水清國祈福。侍衛不疑有他,就護送我去了流雲寺。一到流雲寺,她就悄悄拿了其中一個侍衛的劍消失無蹤,我有些擔憂,卻沒有派人去找,若是一找,事情傳到了南宮若或者歐陽軒耳中,她今後再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