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我會做得足夠好嗎?(1 / 3)

我五歲時,父親三十五歲。他長著一張娃娃臉,作為駐白宮記者,在全國廣播公司(NBC)晉升得很快。那一年,他升職到《今日秀》節目當主持人,我們開著我們家最貴重的家當——深綠色的旅行車——搬家到了紐約市,還帶著我們的貓。

在曼哈頓的新公寓裏,我躺在印有印第安圖案的床上,這床讓人想起我父母來自南達科他州的貧寒出身。母親坐在我身邊,為我讀經典兒童讀物《小火車做到了》。這本書講述了一輛藍色小火車通過不斷地對自己念咒語“我認為我能,我認為我能”,成功地將沉重的貨物運輸出危險的山嶺的故事。這本書的主旨非常明顯,即使對一個五歲孩子來說也是如此。努力工作,你就能成功。這是我父母當時認同、直至今天仍然信奉的信念。他們向妹妹和我灌輸不論目標大小,堅定的決心和自我約束對於實現目標的重要性。當然,父母的言傳身教,以及他們自身獲得的成功,對我們這些孩子們有著巨大的影響。

到紐約後,我開始注意到,父親是一名重要人物。我並沒有把他看成名人,但認識到他的身份給了我們一些參加重要活動和享受特殊待遇的機會。比如,我和家人去觀看了1977年世界職業棒球大賽,那場大賽裏揚基隊的雷吉·傑克遜連續三次擊中,打敗了道奇隊。我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和黑壓壓的人群一起圍著傑克遜,找他簽名。而母親作為一名成功的運動員和女商人,時刻表現出那種不屈不撓的“我認為我能”的精神。

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中,父母明白地告訴珍、安迪和我,我們非常幸運地獲得了優越的教育和許多機會,而這些是許多人——包括他們自己——在我們這個年紀時不曾擁有的。但他們強調布羅考家族的女孩子應該在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特質,不能依賴家庭和社會地位。

舉一個例子,可以體現我的父母如何給我們灌輸他們的價值觀。每天晚飯後,父親都會給女孩們分配三項家務活。第一項是洗餐具,第二項是把餐具放進洗碗機並清潔壇壇罐罐等炊具,第三項是把明早早餐的桌子擺放好和倒垃圾。他每周給我們零花錢作為鼓勵,但他同時明確告訴我們得努力幹活並守規矩才能爭取到在餐桌上吃飯的機會。

過了這些年,不知道為什麼,“我認為我能”這句話仍一直縈繞在耳邊。每次我麵對失敗——甚至成功——我都會陷入自我懷疑。我足夠努力了嗎?我是否盡了全力?或哪裏出錯了?我有不足之處嗎?我常常覺得自己遠達不到家庭的高標準。我還“不夠好”。

我十幾歲的時候,情況相當典型。我上學,參加課外活動,和女孩們成天煲電話粥說些無聊事情,周末和她們四處晃悠。和這個年齡其他孩子最大的不同是,我當時有脊柱側凸的問題。從十三歲到十六歲,我每天二十三小時穿著塑料支撐架矯正身形。而我的姐妹們高中畢業後都進入了最好的大學,父親是全國廣播公司晚間新聞的男主播,這以後的二十二年間他一直擔任這個角色。母親著有幾本黨政主題的書。他們都是典型的成功的完美形象。我在這個家庭中看起來是多麼不完美啊。

當然,我的父母並不這麼認為。他們給了我難以置信的支持和鼓勵。他們強調,盡管麵臨支撐架的不便和丟醜的風險,但我應該抬起頭來,專注於自己能取得的成就。換句話說,我不能因此就不盡最大努力,並使他們為我感到驕傲。

但二十多歲時,我真正地感覺到“我認為我能”這個咒語逐漸失效了。珍正成為一個醫生,安迪在音樂行業做得非常不錯。而我覺得自己仿佛沒穿救生衣在無邊的大海中遊泳。我不確定自己在生活中想要什麼。1993年,我去了日本。盡管那段時間我學習了一門新的語言,把自己浸泡在全新的文化中,我仍然缺乏自信,覺得不滿意。我動力不足嗎?我是在努力達到自己的目標嗎?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裏。

二十四歲時,我第一次出現驚恐症的症狀。我當時在洛杉磯度假,有時和妹妹安迪一起出去玩,拜訪住在奧蘭治郡的幾位親戚。一天下午,在去看望祖母的405號高速公路上行駛時,我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呼吸了。我趕緊把車開到緊急停車帶停下來,無比驚恐地坐在車裏。高速路上的汽車在一旁疾馳而過。我腦海裏出現了急救室。那時還沒有手機,因此我就那樣一個人待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去。

終於,我努力冷靜下來,開車到了一個付費電話亭。我給安迪打了電話。當向她描述剛才發生的事情後,她馬上說:“噢,是驚恐症。”

我大吃一驚,問:“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也可能是肺衰竭!”“不是,”她說,“珍過去經常這樣。你在哪裏?我來接你,帶你去看醫生。”

我告訴了安迪地址,十五分鍾後,她過來把我接走了。醫生證實了她的說法。最後,我終於可以深呼吸了,並從短暫的接近地獄的經曆中解脫出來。但接下來怎麼辦?我原定兩天後要返回日本。醫生開了幾片安定讓我在飛機上吃,我就這樣走了。我們沒有去深究這次驚恐症的原因和根源。

我又在日本待了幾個月,仍然很困惑。我搞不懂那些意外發生的事情,也沒法對由此給我帶來的不安滿不在乎。春天時,母親來看我,這時我一下子崩潰了。我向她講述了大學後對生活的迷茫,告訴她我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走。母親鼓勵我回到美國。就這樣,在二十四歲時,我重新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沒有工作,體重超重——在東京喝了太多的白俄羅斯雞尾酒。我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我感到自己在家裏其他人眼中很沒價值,而他們都在繼續沿著越來越成功的道路前進。湯姆·布羅考擔任主播的全國廣播公司的晚間新聞成了尼爾森收視率排名第一的節目。母親在開始騎馬僅僅五年後就在新騎手大賽中獲勝。珍不僅成為了急救醫生,還和一名在醫學院認識的出色的男士結婚了。安迪成為了百代唱片公司一名很酷的搖滾歌手。

需要說清楚的是:父母和姐妹沒有做過任何事來責難或者妨礙我。相反,他們一直努力幫助我找到自己的生活道路。馬後炮地說,我本來可以聽取他們無數次的建議。但我知道必須自己找到出路。我把“我認為我能”的咒語拋諸腦後,開始行動。我采用了珍妮·格雷格的減肥食譜,達到了理想體重。我上了研究生院,幾年後在曼哈頓開了自己的心理治療診所。驚恐症慢慢離我而去。

直到今天,我仍在同不良的感覺鬥爭,尤其在自尊心受到打擊的脆弱時刻。我擔心自己達不到家人所取得的成就那麼高的標準。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看過心理治療醫生,所以我常常覺得自己的職業選擇沒有足夠的價值。我還沒有自己的家庭,而安迪和珍已經有了,因此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個人生活方麵也有所欠缺。在最低落的時候,我想,我對自己的生活做了什麼?

當這些感覺湧來,我開始出現恐恐症時,我提醒自己要回歸到自己的價值。什麼對我最重要?我聽取了自己的心聲嗎?我們都在各自的道路上,有著各自的幸運和挑戰。我專注於自己能掌控的領域,包括作為一名心理治療醫生和教練,參加三項全能運動,把攝影作為第二職業,周圍有支持我的很棒的朋友,同時讓自己成為我的狗狗——印加和BB——最好的主人。然後,我深呼吸一下,告訴自己我做得不錯。這樣一來,驚恐症就慢慢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