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稚暉自被北京政府通緝以後,一直蟄居上海,以寫作為生。他是同盟會的老同誌,是孫中山的朋友,在北大教書多年,學術地位與蔡元培、陳獨秀齊名。也算是門生滿天下,又是國民黨的監察委員,名聲清廉,而且發誓不做官的。蔣介石決定請他來廣東擔任監督與授印的角色。
7月9日上午10時,正是烈日當空,熱氣熏人。廣州北較場上搭了個很寬敞高大的將台,台上掛著金碧輝煌的裝飾物和五顏六色的旗幟,坐著政府要人。台下站滿了脖子上冒汗的士兵。
吳鐵城拿著傳聲筒去擔任司儀。
蔣介石身穿草綠色毛呢軍服,手戴潔白的細紗手套,全副武裝,腰配短劍,還佩上長指揮刀。蔣介石宣誓後,從容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吳稚暉緩步走過來,把一個紅綢布包著的錫印放在蔣介石手中,向他點點頭,又握了握手,隊伍裏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誓師那天,廣州各界五萬多人像潮水一樣湧向東較場。從主席台望去,旌旗翻動,人呼馬嘯,煞是壯觀。蔣介石故意等誓師隊伍都到齊了,才坐著小汽車駕到,登上高高的誓師台,向群眾講話:
“今天,是國民革命軍舉行誓師典禮的紀念,亦是本總司令就職的日子。本總司令自覺才力綿薄,為中國國民革命的前途負如此重大的責任,惶恐萬分。但現在北洋軍閥與帝國主義者,已來重重包圍我們、壓迫我們了,如果國民革命的勢力不集中統一起來,一定不能衝破此種包圍,解除此種壓迫。所以本總司令不敢推辭重大的責任,隻有竭盡個人的天職,擔負起來,以生命交給黨,交給國民政府,交給國民革命軍各位將士。自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蔣介石慷慨激昂,可惜廣東群眾不懂他的話,隻好由鄧演達幫他翻譯。
1926年7月9日,國民革命軍誓師北伐。圖為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上左)在誓師大會上。
誓師大會以後,國民黨中央黨部舉行了一個歡送會。主席致詞以後,由總司令講話。接著由婦女部長何香凝說話。她站起來,劈頭一句就說:“革命者不成功便成仁。”座中文武官員都凝視著她。“廖先生成仁了,他是為著革命成仁了,……”
說到這裏,她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全場肅然。
幾個躲在角落裏的右派人物開始掩著嘴,竊竊私語道:“瞧,廖夫人有會必演講,演講必講廖仲愷,講廖仲愷必哭,哭必喝汽水……
坐在何香凝旁邊的鄧演達,招呼她坐下。
晚上,總政治部的幾位同誌在鄧演達家裏碰頭,談到何香凝的痛哭和這次的北伐。
惲代英也來了。他聽了右派編派的取笑何香凝的順口溜,喃喃道:“廖先生和蔣校長是共同創辦黃埔軍校的,為黃埔立下了政治教育的規模,造就了許多革命的青年軍人,遺留了革命軍人必須與農工階級親密合作的教訓。廖先生是為了這而遭人妒忌的,他為了這死於反革命派的手中。”
鄧演達也感歎道:“廖先生經營黃埔軍校,苦心孤詣,任勞任怨,後來受到右派的攻擊,並且遇刺身殉。這自然是革命的巨大損失,而黨內也失去了把舵的人。
許多超越常規的惡劣事件連續發生。現在提出北伐,可以使黨內的意見集中到這一點上。今天廖夫人的痛哭,是有深長的意義和難言的隱痛的。”
坐在一旁的郭沫若注意地聽著他們的談話,一種敬意油然而生。許多年過去了,惲代英那質樸機敏、短小精悍的風度,帶著破嗓子的有力量的聲音;鄧演達那血氣方剛、經驗豐富、思維縝密而迅速,一說話好叉腰,斜著肩膀、梗著脖子的樣子,都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
“沫若同誌,”鄧演達一聲喚,把沉思的郭沫若驚回現實。“為了你的工作方便,在宣傳科長的職務之外,再給你一個行營秘書長的頭銜,再破格設一位副科長來輔佐你。”
郭沫若點頭稱是,心裏明白:這是他怕我嫌官卑職小和經驗不夠。其實在我自己,實在是一個冒險的高攀……
“一正壓三邪”
蔣介石就任總司令以後,任命了總政治部主任周恩來(未到職),後改為鄧演達。又任命邵元衝為總代表——總之,蔣介石的手法是用一個右派看住一個左派,再用一個左派來限製右派。蔣先雲被任命為總政治部參謀處副處長。
蔣介石正在司令部專心研究軍事地圖。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蔣介石輕聲唱著,翻動著那幅好像洋鐵皮一般瑟瑟發響的地圖。這是蘇聯顧問精心繪製的。蔣介石用紅藍鉛筆修改過,他特別把傾向直係的各部隊圖形外麵加了一道框,又把“紅胡子”活動地區點成了麻子坑。他自己的號稱二十萬人馬畫成了好幾個很大的鮮紅的橢圓形,它們前麵的箭頭直指向敵人。這對被召集到這裏來的指揮員們說,是有很大的心理影響的。
“你們看,”蔣介石常常指著地圖說,“我們的力量怎麼樣,吳佩孚他們又怎麼樣!我是一正壓三邪!”
指揮員們播著後腦勺,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的‘介’字是個正人字,底下還有兩根支柱,那就是國民黨和共產黨。張作霖的‘作’字,吳佩率的‘佩’字,孫傳芳的‘傳’字,都是一個邪人字,這是氣數注定,非人力所能挽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