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從來沒見過萬戶瓷磚店的孟禿子,估計他忙著跟裝卸工搶生意呢,沒空來我這。他沒空來我這,我卻有時間去他那裏。孟禿子經常光著膀子背著沉重的建築材料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不得不為他的吃苦耐勞精神擊節慨歎,福縣裝卸界原來隱藏著這樣一位高手。
我的出現像孫悟空揮動著金箍棒在東海中翻攪,徹底打破了福縣瓷磚界的陳舊格局,將死氣沉沉的瓷磚市場攪得波滾浪湧,麵目全非。我心中萬丈豪情,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庸庸碌碌的老孟們、沉迷於詭計淫巧的蘇必成之流,你們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備了嗎?更猛烈的滾滾巨浪還在後麵呢。
更讓我驚詫不已的是,齊凱在暌違許久之後,像個幽靈一樣出現了。他真是一個沒有想象力的人,每次見麵都是老一套,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創意。我自從搬到租住的房子後,便把上下鋪抬出去,給辦公室的空地上支了一套像模像樣的皮沙發,沙發前放了一張茶幾,這才有了幾分辦公室的樣子。他拎著小皮包走進瓷磚店,將皮包往茶幾上一拋,說道:“永錚,你猜我包裏裝得是什麼東西?”我時常在街道看見他,隻是很久沒有聊過天了。聽大哥說他在城郊租了個門市賣牆漆,隻是福縣牆漆市場被紫荊花和三棵樹牢牢占據著,一個新人要插上一腳確實很難,他的生意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我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戲謔地說道:“我的眼睛又沒有穿透功能,怎能猜出來?總不可能是錢吧?”齊凱嗬嗬笑道:“誒,永錚,你可真是神了,連這都能猜對。我幹脆不用賣瓷磚了,直接改行當算命先生得了。”他拉開皮包拉鏈,拿出一遝用牛皮筋紮緊的百元大鈔。我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舉動,虛與委蛇道:“齊凱,你這唱得又是那一出?咋了?發大財了?有好什麼賺錢的好門路把兄弟們都惦記著,別吃獨食呀。”齊凱赧然一笑,說道:“永錚,你可別糟踐我了,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幹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我惦記你,你指定沒好日子過。”我笑著說道:“你就別謙虛了,就憑你這派頭,說你咋發達都不過分。”我跟他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就是不肯問他的來意。當初瓷磚店最艱難的時候,我有病亂投醫,居然想請齊凱入股,誰知熱臉貼了個冷屁股,齊凱當時那趾高氣揚的做派把我羞辱得無地自容。如今我胡永錚的腰包壯了,腰板硬了,不要說這點錢,就是比這多上兩倍、三倍,我也不會用正眼瞧一下的。齊凱亮錢的那股騷情勁,我是怎麼看怎麼都不舒服,有種你拿一百萬、兩百萬到我跟前來顯擺,就這點錢,我可真看不到眼裏去。
齊凱見我對他的硬貨不感冒,竟然對我大肆吹捧起來了:“永錚,你現在的瓷磚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蘇必成、俞名高那些老家夥連你的邊都挨不上了,我齊凱佩服的人不多,但對你胡永錚,那是絕對地從頭服到腳。”我連忙擺擺手,客氣地說道:“齊凱,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沒頭沒腦地把我往天上吹,這一通迷魂藥灌下來,我真有些暈乎了。”齊凱真誠地說道:“永錚,你可真是大大地冤枉我了,我說的句句都是真心話,你看我的臉,有那麼一丁點虛偽作假嗎?你看,認真地看,有嗎?絕對是發自肺腑地欽佩,十足赤金的。”我懶得聽他閑扯,索性打斷他滔滔不絕地拍馬屁:“齊凱,你就別給我上眼藥了,我還要看路呢。你整這些名堂我渾身都覺得癢癢。”齊凱拍著胸腔,說道:“永錚,你不信我的話?我這些話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我見他又要漫無邊地瞎扯,果斷製止道:“齊凱,你非要鬧心死我不可嗎?你他媽再不好好說話,我可懶得理你了,你要是愛說這些肉麻話,我索性把辦公室給你騰出來,讓你對著空氣說上三天三夜。”我作勢起身要走,齊凱連忙說道:“永錚,別呀,還沒說到正事呢,你急著走啥呀走。要是有人對我說這些話,我聽三天三夜都不帶反胃的,你咋就聽不進去好話呢?”我說道:“我沒你的髒腑,哪來那麼大的容量,你摸摸,我渾身上下都是雞皮疙瘩,實在消受不起呀。”齊凱說道:“永錚,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哪裏……。”我聽齊凱又繞到老路上去了,斷然說道:“齊凱,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咋婆婆媽媽?”
齊凱無奈地說道:“永錚,你既然不耐煩,我就長話短說吧。”他沉思了一下,似是在整理思路,“永錚,屈指算來,你來福縣也快一年了吧。你來之後,我一直默默地關注著你的發展,你親手將廣聚德那麼糟糕的攤子經營得紅紅火火,那個時候,我就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家夥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了,非要把我肉麻死不可,看來他現在就這風格了,我知道如果強行打斷他的話,他又得囉裏囉嗦扯出一大堆廢話來,索性耐著性子聽他根根莖莖地追溯往事,我就不信他能說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永錚,你經營飯店的手段,肚子裏絕對是有幹貨的。從那時起,我就悄悄打定主意,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追隨你幹一番事業。後來聽說你要開瓷磚店,我登時眼睛一亮,覺得機會來了。我挨家挨戶地找親戚朋友借錢,好不容易湊了五萬塊錢,這事你是知道的,可惜你不同意我入股,我隻得作罷了。之後你打電話讓我入股,我聽到這個消息,當然高興萬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呀,可當時有個不湊巧的情況,親戚把手裏的錢用到別處去了,我上躥下跳了十幾天,硬是沒借到一分錢,覺得沒臉見你,所以……。”對於他輕巧的解釋,我根本無動於衷,我清晰地記得那次請他入股時,他臉上蕩漾著毫不掩飾的不屑和質疑,那是他基於我已陷入山窮水盡的判斷所表露出的最真實的表情,借不到錢的托詞,真是太老套了。我微笑著說道:“幸虧你當時沒借到錢,否則現在瓷磚店有了起色,掙到的利潤還得給你分,我會很心疼的。老天爺讓我多賺點錢,我才不會見怪哩。”。我滿臉平和地說著,齊凱臉上有些尷尬。
齊凱說道:“永錚,都過去好幾百年的陳年舊賬了,還提它幹什麼,就不能說點愉快的話題?”我淡然一笑,說道:“我跟你除了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發黴事,哪還有愉快的話題?”齊凱坐直了身子,掏出一盒煙,他知道我不抽煙,還是象征性地讓了一下。齊凱點著煙,慢吞吞地吸了幾口。我早已習慣了他的做派,每次他要闡述一些無厘頭的想法時,都要擺出這些架勢。
“永錚,我是這麼想的,你現在的生意勢頭很猛,蘇必成、俞名高那幾個老古董快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毛爺爺不是說嗎,宜將勝勇追窮寇。我認為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定要斬草除根,絕不能心慈手軟,讓他們死灰複燃,緩過勁來。”齊凱儼然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口氣,讓我又好奇又納悶,我真不知道我啥時候和他建立統一戰線了。這家夥真是不自量力,他一個長期在溫飽線上掙紮的人,居然妄想和我平起平坐,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不過我對齊凱的話倒是很認可,目前正處在全麵搶占福縣瓷磚市場的關鍵時刻,我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將目前良好的趨勢維持下去並努力發揚光大。
齊凱看我沉思,振振有詞地說道:“以當下情況而論,福縣瓷磚的低端市場已是你的天下,蘇必成他們拍馬都追不上,所以對這一塊,你不需要做多大的調整,隻要能穩住就可以了。我認為我們應該把下一步的發展目標瞄準高端市場。福縣雖然窮人多,可我們也不應該漠視那百分之二十的富人的存在,這些人雖然數量少,可他們相對集中,購買力也強大,這些人買東西,隻選貴的,不選對的,你的東西價格低了,他們就覺得渾身難受,所以我認為這一塊絕對有巨大的發展空間。現在大家擠破頭在雜牌瓷磚市場拚殺,品牌瓷磚還是一片空白,所以我這趟來的目的呢,就是想和你合作一把,搞一個品牌瓷磚店,率先搶占高端市場,你看我這個提議怎麼樣?”齊凱的建議倒是讓我很動心,我正在凝神分析他的思路,他又不遺餘力地對他的建議進行潤色:“永錚,我認為這絕對是個機會,隻要我們把品牌市場做起來,賣一家的利潤肯定比你現在賣五家的利潤都要,如果我們聯手把這件事做成了,蘇必成、俞名高那些老家夥就是死蛇一條、爛肉一堆,絕對死翹翹、冷冰冰了,你說呢?”齊凱對自己的想法很有信心,眼睛放射出興奮的光芒,在他看來,我們的合作已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