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凱的建議倒不是無稽之談,讓我有些動心。但隨著我的瓷磚店的強勢崛起,我的信心倍增,我認為在福縣生意界,我的嗅覺是最靈敏的,我甚至在不知不覺間開始神話自己,隻是我沒有意識到這種心理變化而已。在我看來,齊凱不過是一條鹹魚,我是瞧不上他的,如果采納了他的建議,那不證明他比我高明了?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何況即使要做品牌瓷磚,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投足的事情,他有什麼攙和的必要?我立時反駁道:“你想得倒挺美,福縣就這麼短短的一條街道,有幾個富人扳著指頭都能數過來,哪有你想得那麼樂觀。再說了,富人的錢是天上掉下來了?他們就不知道心疼錢,一出手就往海了花?隻選貴的,不選對的,你該不是電視廣告看多了吧?”齊凱急切地辯駁道:“永錚,你說的都是哪一年的老黃曆了?永錚,我告訴你,福縣的富人還真不少,我扳著指頭給你算算,開金礦的有一茬人吧,開石礦的還是一撥吧,搞羊肚菌的、天麻的、太子參的、油牡丹的那些老板,哪個不是身價過千萬的?還有搞房地產開發、經營大酒店的那一撥人,你扳著指頭算,這得有多少人?把這些人撇開不說,做家具生意的楊老三、搞建築的馬發,就是你的同行,蘇必成、俞名高,這些人手裏誰沒個千八百萬的,你睜眼看看,福縣街道上的寶馬、奔馳、路虎、奧迪有多少輛,你敢說福縣的有錢人少?永錚,別看福縣地盤小,那可是藏龍臥虎的地方呀。”我冷笑一聲道:“我眼睛瞎,整個縣城街道,我就看到了一輛馬發的寶馬730,這家夥什麼家底你不清楚,他除了這輛寶馬,就剩下一屁股爛債了,每次去加油站就加一百塊的93#,真不知道寒磣為何物呀,他也不怕把寶馬的發動機給燒了?邱老大的路虎也是個獨門,他的錢什麼來路你不知道?還有那個沈老板,號稱投資三個億搞油牡丹開發,可你見他種過一棵油牡丹嗎?我也見過大老板,還真沒見過開個帕薩特的億萬富翁!充其量就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騙子!還有像蘇必成、俞名高之流的土包子,雖然有幾個錢,把手心都能攥出汗,錢到他們手裏,可就真成永久不動產了,我看他們除了把這些錢帶進棺材裏去,不會有其他出路的。你指望這些貨色把你的品牌店支撐起來,這不是做夢嗎?齊凱,你沒有做過瓷磚,根本不知道瓷磚生意做起來有多難,錢太少,裝出來的門麵不倫不類的,根本不會有品牌店的氣派;可如果投個百八十萬進去,你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把裝潢費掙出來,按照百分之四十的利潤計算,起碼得賣三百萬的瓷磚,三百萬瓷磚的概念你有嗎?起碼是六十車的貨,你估量一年能賣出這麼多貨嗎?我估摸著很難。如果一個店在一年之內掙不回投資,那就是雞肋,這種項目就必須放棄。”我兜頭澆下一盆冷水,讓滿臉紅光的齊凱登時黯然下來,可齊凱還是有些不甘心,說道:“永錚,我覺著你的看法有些偏激,市場未必就是你分析的那樣,要不我們再調查調查,不要一悶棍把人打死嘛。”
我好歹也算是福縣瓷磚界響當當的角色,我哪有心情聽一個毫不實戰經驗的愣頭青信口雌黃,斷然說道:“齊凱,如果你對做品牌瓷磚有興趣,就再做做市場調研,如果覺得可以,那就放手去做,遇到什麼具體問題,盡管來問我,但我想我就不蹚這趟渾水了,你如果真想找合夥人,就抓緊時間去物色別人,沒必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齊凱滿臉失望地問道:“永錚,你不再考慮考慮?我可是懷著滿腔赤忱來找你談的,你看我錢都準備好了。”我灑脫地一擺手,說道:“齊凱,把錢收起來,我們兄弟之間沒必要談錢的,我對現在的局麵很滿意,暫時不想做冒險的事情,你再琢磨琢磨其他路子吧。”齊凱見絲毫沒有回旋的餘地,嘴角動了幾動,終於沒有說下去,他瞅了瞅茶幾上的鈔票,猶豫了一下,拉開皮包,將鈔票裝進去,拉上拉鏈,起身說道:“永錚,那你忙著,我再琢磨琢磨。”我拿起煙,說道:“齊凱,著什麼急呀,抽根煙再走。”齊凱擺手說道:“不了,永錚,你先忙吧,我走了。”齊凱夾好皮包,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地離開了。
在我的心目中,齊凱一直就是個失敗者的典型案例,他總是在不該出手的時候出手,又會在該出手的時候斷然收手,他迷茫的雙眼根本無法發現近在咫尺的商機,這已經被很多事實證明過了。這就是一個智者和愚者的差別,更是一個成功者與失敗者無法逾越的鴻溝。想起我和齊凱的幾次交鋒,從來沒有一次能合上拍,要我和這樣低段位的選手合作,那不是自尋死路嗎?我和他的故事永遠都是以鬧劇的形式呈現,我們永遠都摩擦不出來心有靈犀的火花。這家夥,不想著付出,老想摘現成的果實,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真是可笑之極。這家夥真是腦子進水了,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不合時宜的愚蠢的決定,我真是服了他了。想起我和他之間演繹出的一個個陰差陽錯的故事,我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但我也能理解齊凱的掙紮,他渴望改變命運,擺脫貧窮,這樣的願望是那樣的真誠、美好和迫切,可他卻始終沒有改變,他始終沒有找到問題的根源,那就是改變自己。他的生命軌跡是一個圓圈,無論他有多渴望、多努力,他都會回到原點。想著齊凱的生命曲線,我聯想到了自己。瓷磚生意的發展速度已超出了我的預計,一切的跡象似乎都在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可回過頭來一看,我和齊凱又有多大差別,無論是做胸罩,還是做修井車,在強盛公司銷售管道,我一次次夢想著飛得更高,收獲的卻隻有跌得越重,甚至險些付出生命的代價。現在瓷磚人生的繁華會不會又是一場海市蜃樓般浮華的表演呢?會不會有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等待在前方的路口,張開它的血盆大口吞噬我這副殘破剝落的軀殼呢?我當然不願意讓這種場麵重現,我要盡全力打破這種恐怖的惡性循環。
齊凱的到來沒有給我帶來好心情,卻讓我平添了幾分莫名的焦灼和不安。我能不能在命運的輪回中破繭而出?我能不能將我的瓷磚事業穩定地發展下去?我靠在老板椅上,對瓷磚店的現狀進行了全麵的分析,我的結論是肯定的,多年的砥礪磨練,我自信對局麵的掌控力大幅提升,生活的跌宕起伏讓我更加珍視來之不易的財富,加上日益精湛的推銷能力,讓我麵對蘇必成、俞名高這些不堪一擊的對手時,顯得遊刃有餘,從容不迫,我有什麼擔心的必要?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今天是怎麼了,心情本來好端端的,突然就沉重起來了?都是這個無聊的齊凱惹的禍,閑咣咣地到我麵前晃蕩啥。我站起身,心想有時間在這裏胡思亂想,還不如出去推銷兩家瓷磚來得實惠,我邁開步子,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