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第1章 第21話 ——如鉛 No Gift(2 / 3)

自己的修練不足害戰友過度消耗氣力——因此瑟希莉才會決定自己非得變得更強不可。

為了在日後的戰鬥中不過度依靠亞裏亞,為了不讓夥伴負擔過重。

瑟希莉誓言要成為一名抬頭挺胸、頂天立地的騎士。

然而——

『我沒辦法變為魔劍耶。』

當時那一幕依舊讓瑟希莉心情無比沉重。

如鉛般的鈍重感壓迫她的四肢,這種無法隨心驅使的肉體讓她感到非常煩悶。

把日常的巡邏工作當成天大的任務來搞,還有像這樣猛烈操練兩位後進,其實都是為了驅除內心那種焦躁。

「下一個換你!哈澤爾!」

「是!」

因為摔倒太多次而全身髒兮兮的哈澤爾聽到後,以百折不撓的勇敢姿態再度起身,朝這位前輩進行挑戰。雙劍交錯的聲響在訓練場中不絕於耳。

趁那兩人瘋狂地繼續交手時,一旁的希爾妲早已脫力地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她的雙肩因喘氣而劇烈搖晃,淩亂的呼吸還不時害她咳嗽。隨後她才喃喃抱怨了一句:

「……簡直是被當出氣筒了。」

大抵上,這三人的訓練都是在值夜班的團員進來趕人之後告終。

分別送步履蹣跚的希爾妲與哈澤爾返回住所後,瑟希莉這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返回坎貝爾家的棚屋。

「你回來啦!」

就如早上目送同伴出門一樣,亞裏亞這時依舊站在玄關處迎接瑟希莉回家。

「你的肚子一定餓了吧?菲歐已經在幫你熱湯了。」

瑟希莉還是搞不清楚這位戰友的心思。

自從被下令在家中待命以來,亞裏亞從未出現任何情緒不穩或失態的舉動。她不但乖乖聽從這項命令,還主動幫菲歐料理家務、照顧露西等等。瑟希莉非常清楚,表麵上坎貝爾家可說是平靜無波。

當然,關於現況的感想,瑟希莉也曾向亞裏亞本人確認過。

『尤英已經在幫我調查了,所以我隻好等囉。』

『就算焦急也沒用呀,既然已經變成這樣,隻能祈禱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亞裏亞雖然以輕鬆的口吻如此回答——但不安並沒有自瑟希莉的心中散去。就跟胸口中的疙瘩一樣,又冒出了一根荊棘。

每天就在這種大惑不解的狀態下,瑟希莉隻能照常吃飯、揮汗工作,帶著肉體的極度疲憊上床。

在昏沉沉的意識中,她感覺亞裏亞正鑽入自己的被窩——伴隨著如此溫暖與身心舒暢的感受,她終於慢慢墜入夢鄉。瑟希莉坎貝爾的一天便這麼結束了。

2

『船到橋頭自然直。』

就算她達觀地如此解釋——壓倒性的現實依舊毫不留情地在背後窮追不舍。

失去風之後,她便一直感到自己的身體仿佛不再屬於自己,顯得沉重無比。

如鉛般,一切的一切都動彈不得。

「去灰幕森林一趟會不會有幫助?」

戰友對自己這麼提案,是亞裏亞一如往常地佇立於玄關口為對方送行之時——瑟希莉毫無預警地忽然說道。

灰幕森林?亞裏亞微微歪著腦袋,瑟希莉則對她點點頭。

「那座森林裏不是有豐富的靈體嗎?我在想,待在那種環境裏說不定會對亞裏亞的情況有幫助。」

對惡魔來說,靈體是維持肉體不可或缺的重要成分,就類似人類必須攝取「營養」一樣。

因此瑟希莉才會推測,亞裏亞的異常症狀倘若是出自力量過度消耗,吸收大量的靈體搞不好能協助身體恢複正常機能。

「原來如此,聽起來很不錯耶,人家有點心動了。」

亞裏亞一股腦兒地點頭,不過隨後又接著表示:

「可是,我不是被命令一定要待在家裏嗎?」

「雖然騎士團要你好好休養,但並不代表絕對不可以離開家半步啊。我會先問過副團長的意見,而且也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前往的,所以你不必擔心。等獲得上麵的許可後,騎士團就會派人過來。」

「嗯,那我明白了。凡事都得嚐試看看嘛。」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陪你去的人是我。」

「瑟希莉不行啦,你現在可是自衛騎士團的核心成員耶。」

太誇張了——瑟希莉以莫名困窘的表情苦笑。

——一點也不誇張。

這可是亞裏亞的肺腑之言。戰友身上的氣勢與表情,可是與之前判若兩人。比起兩人剛認識的時候,瑟希莉如今的麵孔可是精悍多了。

——「精悍多了」,這種形容詞用在女生身上似乎不太好耶。

吶——亞裏亞再度開口對瑟希莉問道:

「你最近有去找路克跟莉紗他們嗎?」

這天外飛來的詢問讓瑟希莉的表情頓時緊繃,甚至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為什麼你不去找他們哩?」

「……最近太忙了,我想路克他們那邊也是吧!」

就好像惡作劇被大人逮到的小朋友般,瑟希莉露出了很慚愧的表情。

亞裏亞很明白,這位好夥伴最近的確是公務纏身,但這想必不是決定性的理由。

「就算隻有一下下也好,你偶爾也要過去找找他們呀。瑟希莉,我覺得你這陣子已經有點累了,不妨試著喘口氣吧。」

我會考慮——瑟希莉隻是如此簡略地表示。

「也差不多該出門了。」

「好,小心點唷。」

亞裏亞將一把收在鞘內的劍遞給對方。

這把武器的外觀樸素,質量也隻能算是普普通通。

瑟希莉接過劍後,便將它掛在腰際的劍帶上。

亞裏亞目送著好夥伴帶著這把並非自己的武器,獨自前往職場。

盡管被命令在坎貝爾家中待命,但依然不時有訪客前來探視。

舉例來說吧,前天帕蒂˙鮑德溫就特地利用休假時間跑來陪亞裏亞聊天。由於帕蒂與她的關係也算緊密,自然知道亞裏亞身上的異狀,所以才會專程抽空過來陪她。

到了昨天,就連瑟希莉的直屬上司——雷吉那多·戴拉蒙都跑來了。雖然他隻待了一下下,麵無表情地問了些關於亞裏亞身體狀況的問題後,便悶聲不吭地離去,但或許這就是那個人的關心方式吧。

而時至今日,在瑟希莉出動後沒多久,就如前兩天的帕蒂與雷吉那多一樣,又有人跑來探視亞裏亞的情況。隸屬於自衛騎士團的那兩人絕不是吃飽了撐著,隻是趁著在市內巡邏的空檔抽時間來坎貝爾家露個臉。

「真抱歉,還麻煩你們跑來陪我。」

亞裏亞對走在前方的那兩人致歉。

沒那回事——哈澤爾金伯莉立刻回頭強調。

「這是瑟希莉小姐特地吩咐我們的。她說亞裏亞小姐每天悶在家裏,遲早會悶出病來。偶爾也要出去外麵活動活動、呼吸新鮮空氣才行。簡單地說,這就像是一趟遠足,對啦,是遠足!」

「……會跑來這種鬼地方遠足的瘋子應該隻有我們吧。」

另一名同行的成員則是希爾妲·柯文迪許。隻見她深深地歎息著。

她所說的「這種鬼地方」正是哈斯曼森林,也就是俗稱的『灰幕森林』,正如其名稱般,是一座被火山灰覆蓋得白茫茫的詭異場所。

這座森林位元於獨立交易市與布萊爾火山間的中點,由於總是充斥著飄浮的火山灰,視野內的一切景色都顯得渾濁不清,就連日正當中的時分也是一副陰鬱而昏暗的麵貌。乍看之下或許會以為這裏毫無生機,但事實不然,森林的植物並沒有在這種環境下枯萎,反而在火山灰的覆蓋下,藉由深入土壤的根部吸取靈體而獲得生命力。因此,不論現在是不是隆冬季節,這裏的草木依舊茂盛如春。

從七號街踏入灰幕森林的這三人,一邊推開茂密的植被一邊深入森林內部。

哈澤爾與希爾妲都各自在腰帶上掛著玉鋼——由於整座森林充斥著靈體,因此造訪這塊土地的人類為了預防『靈體中毒』,都必須攜帶玉鋼保護自己。這種玉鋼能協助吸收周圍的靈體,發揮中和其濃度的效果。此外,這兩人還戴上自嘴部掩至脖子的布巾以及專用的護目鏡,藉此避免火山灰侵入喉嚨與眼睛。

另一方麵,真實身分是惡魔的亞裏亞就完全不需要那些裝備。然而,自從無法變身為劍之後,她也漸漸無法抵禦寒氣的侵襲,外出時除了慣常的輕便打扮外,往往還需要在肩膀上多披一件外套。

負責開路的哈澤爾與希爾妲以劍劈開茂密的雜草,亞裏亞則以輕鬆的腳步蹦蹦跳跳地跟在後頭。就這樣走了一陣子,才來到植被比較不茂盛的區域,因此,一行人就決定將今天的據點設在此處。

亞裏亞坐在那兩人以靴子踏平的地麵上,哈澤爾便接著一屁股坐在亞裏亞的身旁。她的長腿在這種時候就顯得太累贅了,盤坐的時候幾乎收不起來——隻見她以近乎男人的粗魯坐姿「呃」了一聲。

「來這座森林要幹嘛?」

「沒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呀,就是在這裏待著。」

對惡魔而言,靈體就好比「營養」一類的玩意兒,所以隻要待在濃度很高的森林中,說不定會對身體產生好的影響。亞裏亞簡略地說明過後,哈澤爾頗為感動地點點頭。

接著,她又「唔——」地沉吟一聲。

「可是我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啊,亞裏亞小姐的真實身分是魔劍,但不管怎麼看我都認為跟普通人沒兩樣。」

「啊,對唷,哈澤爾沒看過我變成劍的樣子。」

哈澤爾其實也曾短暫目睹過瑟希莉手持細劍戰鬥的模樣,但亞裏亞變為魔劍的瞬間她並不在現場。之後等這兩人正式認識,亞裏亞就已經是無法變身的狀態了。

獨自一人靠在樹幹上的希爾妲這時開口了:

「那家夥可是貨真價實的魔劍,在這座都市中她的戰力是無可比擬的。」

哈澤爾似乎有點不太高興地望著同事。

「你說話的口氣真教人反感。」

「不管我怎麼說都與事實無誤。現在這家夥不能變身了,上頭的人可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才不管那些咧,我就是不喜歡希爾妲說話的口氣。」

「你不喜歡也跟我無關。」

亞裏亞見狀慌忙介入這兩人之間。

「哈哈,不要吵不要吵!你們先冷靜點,我對這種事一點也不在意啦。」

哈澤爾依舊不滿地鼓著腮幫子,希爾妲則哼了一聲並撇過頭去。這兩人雖然老是搭檔出任務,但感情並沒有變得特別融洽的樣子。

——哈澤爾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希爾妲也如此固執。

雖說亞裏亞跟希爾妲認識比較久,但兩人之前極少有日常生活方麵的閑聊機會。曾經是敵對的關係讓亞裏亞一開始有些猶豫,但她私底下其實還滿欣賞這個人的性格。比起說話有所保留的人,希爾妲這種直來直往的風格說不定還比較好相處。

「……有件事想問你,」希爾妲這時唐突地開口問,「你本人真的想變回魔劍的模樣嗎?」

「耶?」

「如果恢複劍的樣子就得再度戰鬥,這樣真的好嗎?」

希爾妲的雙眼直直地凝視著亞裏亞。

為了確認對方問這個問題的意圖,亞裏亞眨了好幾下眼,最後才回答:

「當然。」

——因為這就是我唯一的價值。

亞裏亞把真心話保留起來,繼續解釋道:

「我像這樣長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還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呢。」

亞裏亞的記憶一開始就是血腥的殺戮戰場。

被刺入地麵的自己遭到眾人搶奪,接著又利用自己相互殘殺。大型的戰事結束後,大陸各地依舊不斷引發小型紛爭,而亞裏亞的用途依舊。

以後她又在盜賊、商人、貴族等各式各樣的人們手中輾轉流通,每一個擁有者都將亞裏亞視為「武器」,並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嚴加保管,根本不允許她以人類的姿態出現或輕易走動,而且必須以劍的外貌保存在木箱或布袋等「某種容器之中」。

在各個不同的擁有者手中流浪,亞裏亞也浪跡了大陸許多國家。

但不管到哪裏,她幾乎都被鎖在不見天日的「某種容器之中」。

「像人類那樣欣賞風景、聊天、吃東西、睡覺,甚至站起來走動、跑步,或是哭泣、大笑等等——這種稀鬆平常的行為在我身上也不被允許。雖然偶爾也會遇見比較好心的擁有者願意陪我聊天,但基本上保管我的方式從未改變。」

被鎖在黑暗之處,成為向眾人展示、炫耀的物品,傷害他人性命——大抵上就是這種生活。

說到這兒,亞裏亞才驚覺自己說太多了。

哈澤爾的眼角已經濕了,希爾妲也若有所思地眯著眼睛。

她對這兩人露出微笑。「所以囉,」她繼續補充:

「與瑟希莉的相遇,可以說是我這四十多年的生命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自從來到獨立交易市以後,亞裏亞的生活就徹底改變了。

『你當我的戰友吧!』

當瑟希莉如此對亞裏亞表示時,她內心的欣喜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隻要能繼續住在這座都市,我身為人的幸福與身為劍的榮耀都能兼得。因此,即便哪一天我的劍刃折斷了,我也希望能繼續被保存在這個地方,被瑟希莉握在手裏。」

亞裏亞至此才正式回答希爾妲先前的問題。

「所以,為了繼續戰鬥,我必須早日讓自己的身體恢複。」

哈澤爾聽到這兒探出身子,不由自主地握住亞裏亞的手。

「尤英先生正為亞裏亞小姐不眠不休地尋找原因。如果有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請不要客氣!」

「嗯,謝謝你。」

——哈澤爾真是個好女孩。

她的這種直率讓亞裏亞回想起瑟希莉起初的糗態,不禁微微一笑。

「話說回來,」亞裏亞將注意力轉向希爾妲問道:「為什麼連你也要問我這個?」

希爾妲搔了搔鼻頭。

「或許是我多心吧……在我來到這座都市之前,呃,總覺得自己跟你的處境有點類似。或許你能夠理解我也說不定——如果我們有機會當麵聊聊的話。」

大概是因為在場還有其他人的緣故,希爾妲的發言顯得模棱兩可。果不其然,哈澤爾不解地瞪大雙眼。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亞裏亞心有所感地擊了一下掌。希爾妲原本是前同盟列國的奴隸,也是被剝奪自由的一員,雖然不像人類與惡魔那樣屬於完全不同的種類,但兩人的境遇倒也有點同病相憐。

這或許是希爾妲關心自己的一種方式吧。

「謝謝你,下次有機會再好好跟你聊聊。」

是啊,有機會的話——盡管希爾妲還是一臉滿不在乎,但隨後卻忍不住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不過,該怎麼說呢,像這樣跟你閑聊,會覺得你根本就是普通人類啊!」

「嗯嗯,就連剛認識亞裏亞小姐的我也有同感。」

哈澤爾這回倒很讚同搭檔的話。

——普通的人類,是嗎?

「最近可能是因為無法變身的緣故,對風的感覺愈來愈遲鈍了。」

亞裏亞恍惚地喃喃說道。

「對風的感覺變鈍了?」

「嗯,就很類似呼吸困難吧……讓我感到非常不自由。」

截至身體發生變化之前,亞裏亞都覺得自己的呼吸與風相互調和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但是到了最近,撫過自己肌膚與發際的風卻變得像是一種異物。自己再也無法輕易地控製它,甚至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是如何控製它的。

此外,自己的存在意義究竟是什麼?這種想法在亞裏亞心中也逐漸變得曖昧不明。

「身體就如鉛般沉重不堪。普通人類平常就是這種感覺嗎?」

亞裏亞的口氣顯得有些渾然忘我,就好像在獨白一樣。

等她發現哈澤爾與希爾妲正以困惑的目光對望時,這才慌忙改變說法。

「啊,不,我不是要問你們為什麼會這樣啦,隻是不知不覺就——」

「——哈澤爾!」

毫無預警地——

突然察覺到什麼的希爾妲發出帶著焦躁的怒吼。

「快閃開!」

「耶?」

風塊伴隨著轟隆巨響自亞裏亞的麵前橫掃而過。

不帶半點光芒。

地麵的花草被連根拔起,土壤被翻開,樹木慘遭掃倒,空氣中的那層灰膜也被開了一個洞。就好像有某種巨大的錘子沿著地麵狠狠一揮,肉眼無法看見的驚人力量將行進路線上的所有事物毫不留情地破壞殆盡。

等到眾人從驚慌中回過神,已經是攻擊結束以後的事了。亞裏亞就像被凍結般動彈不得,隻能茫然地俯瞰腳底下的破壞痕跡。草木被拔除後暴露出的表土,以及自己身邊狠狠被掀開的地表,那簡直就像一條刻意拉成直線的溝渠。

突然的異狀讓附近一帶的氣流隨之紊亂,空氣中的火山灰就像細雪般在半空中打轉。

方才那聲轟隆的回音依舊在鼓膜上嗡嗡地響個沒停。

至於原本在亞裏亞身旁的那名少女騎士身影,此刻已驀然消失了。

「哈……澤爾?」

亞裏亞順著破壞的軌跡望過去,隻見哈澤爾就橫躺在那條溝渠的末端。溝渠的長度相當驚人,所以也代表她在地麵上被拖行了很長一段距離。隻見那名少女騎士此刻一動也不動。

「快退開——亞裏亞!」

希爾妲的吼叫聲總算稍微讓亞裏亞的意識返回現實。

她瞬間拔出自己的兵器——錐刃的穿甲短劍,擋在亞裏亞麵前。

「什麼人!?」

希爾妲問話的目標,也就是地麵上那條溝渠的另一個方向末端——發動攻擊的源頭,果然出現了一個令人不快的人影。對方身著連臉部都蓋住的全黑裝束,並在被掀開的地表上悠閑踱步,朝剩下的這兩人慢慢接近。

怪了——亞裏亞心想,這種打扮自己好像似曾相識。

黑衣人的左手拿著造型奇特的武器。那是一把劍身如蛇般呈波浪狀的雙刃短劍,劍身表麵還加上象征某種生物尾巴的裝飾,兩者相互配合,醞釀出一種神秘的氛圍。

「我剛好要打道回府,沒想到卻遇上這麼一條大魚啊!」

對方喃喃說著,以右手繞過後腰,迅速取出另一把兵器。

還真是湊巧,那是跟希爾妲一模一樣的穿甲短劍——

「不要愣在那裏!」

亞裏亞縮著肩,不解地自希爾妲的背後仰望她。

「還不快逃!」

這當中黑衣男已將那把奇妙的短劍自頭頂揮下。希爾妲昨舌一聲後立刻蹬地前衝,順勢以自己的穿甲短劍迎擊。黑衣男見狀並沒有以那把正在揮落的短劍對付希爾妲,而是以另一手的穿甲短劍應戰。

兩把相同的武器交鋒,發出令人不快的火花與摩擦聲。相對於彈開對手的突刺而試圖拉開雙方距離的黑衣男,希爾妲倒是不斷迅速潛入對方懷中,發出如驟雨般的連環攻擊。由於希爾妲的出招動作實在太快了,黑衣人也不得不呈現節節後退的態勢。

這時,希爾妲的突刺冷不防掠過對手的左腕,撕裂了他的衣袖。正在觀察戰鬥的亞裏亞見狀不禁蹙眉。黑衣人自衣服底下露出的下臂,上頭確實有塊如黑痣般的玩意兒。

乍看之下,那塊痕跡似乎很像某種形狀——

「啊!你果然是——」

希爾妲驚覺到對方手上那塊痕跡的瞬間,黑衣男突然翻了個身,以右手的穿甲短劍擋掉她的突刺攻擊,同時拋出左手的怪異短劍。

目標則是對準女騎士的立足點。

「去死吧!」

短劍刺穿泥土的瞬間,就好像自身變成了某種引爆劑一般,炸飛了希爾妲所站立的地麵。風柱如噴發的火舌般昂然聳立,還伴隨著飛沙走石的猛烈氣流。在這種威力下,希爾妲的身體毫無抵抗地被轟飛,順勢撞上了她背後某棵樹的樹根。

「希爾妲!」

亞裏亞想也不想就要衝過去,但路徑卻被悠然佇立的黑衣男給擋住。他已經用左手回收了先前那把奇特短劍。亞裏亞無計可施,隻好重新觀察對方下臂的那塊斑痕。她這時終於察覺,那跟「星星」的形狀很類似。

「你這家夥,剛才為什麼不趕快逃跑!?」

趴在地上的希爾妲一邊劇烈咳嗽,一邊以充血的眼神大聲咒罵。

然而,亞裏亞的目光焦點卻完全被對手所持的奇妙短劍吸引。

「那也是魔劍嗎?」

「這叫馬來短劍,能製造風。」

黑衣人透過蒙麵布發出了低沉的回答。

亞裏亞表情生硬地咽下一口唾沫。「能製造風」——那豈不是跟自己的能力一樣?

而且很明顯威力比自己還要強大。

「……你的目標是我嗎?」

「不。但計劃現在改變了,我決定順便把你帶走。」

黑衣男淡淡地告知。

「一把魔劍闖入了渺無人煙的森林,目擊者隻有躺在那邊的兩人……對於擄人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嗎?」

亞裏亞聽到這立刻反射性地朝後方退開。

但黑衣人卻以比她更快的速度逼近——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不防從側麵衝出來的哈澤爾試圖以劍阻止對手前進。

她已經弄丟了自己的護目鏡,額頭上還不停流出鮮血。她那被染紅的右臂無力地下垂著,但依舊能以慣用的左手握劍。與其說這是斬擊,還不如說更接近以全身僅存的氣力胡亂劈向對手的穿甲短劍吧。即便她的呼吸節奏異常紊亂,卻依然未停下手邊的動作。

「亞裏亞小姐,快逃!」

但亞裏亞這時卻躊躇了——要拋下這兩人不管嗎?

哈澤爾發出痛苦的叫聲,因為黑衣男的前踢已經命中了她的下腹部。

相對於不由自主後退好幾步的少女騎士,黑衣人依舊毫不動搖地揮舞著馬來短劍。魔劍立刻卷起一陣不帶任何光芒的旋風,恣意攪亂附近一帶的火山灰。

瘋狂亂吹的火山灰風暴讓視野變得混沌不清,但亞裏亞可沒有漏看眼前發生的光景。

「很遺憾,我無法控製這把魔劍的力量,你就痛苦地下地獄吧!」

亞裏亞親眼目睹對手朝哈澤爾揮下馬來短劍的瞬間。

她想也不想便飛身而出,一口氣撞開了高大的少女騎士。下一秒鍾,無可比擬的巨大壓力襲向亞裏亞自己,並使她的意識霎時斷絕。

希爾妲必須當機立斷。

方才被魔劍風柱吞噬的疼痛與麻痹依然刺激著全身。在魔劍造成爆炸之際,她身上的甲冑碎裂,雙腿也因被金屬破片刺入而鮮血淋漓。雖然還不到無法移動的嚴重程度,但想要以先前的速度作戰也絕不可能了。

她勉強仰賴樹木撐起受傷的雙腿,迅速對周遭狀況進行確認。黑衣男的腳邊躺著衣服破爛不堪的亞裏亞。由於亞裏亞是以伏臥的姿勢倒地,希爾妲無法看清她臉部的情形。

在距離不遠之處,則是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的哈澤爾。這位實戰經驗不足的少女騎士似乎還搞不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表情顯得非常僵硬,隻能動也不動地凝視著亞裏亞倒地的模樣。

不斷顫抖的下半身,血跡斑斑的雙腿開始發熱,希爾妲的心髒更是急遽地加速跳動。

——魔劍昏倒,搭檔陷入茫然的狀態,自己則是雙腿負傷。

希爾妲這才察覺連手中的武器都搞丟了,而敵人則是握有強大魔劍的黑衣人。

此一態勢簡直是自己所能想象中最惡劣的一種,因此希爾妲非得做出決定不可。

「剩下的就是把目擊者收拾幹淨了。」

黑衣男交替望著希爾妲與哈澤爾,如此吐出一句。

「你剛才說,計劃現在改變了。」希爾妲的呼吸急促,「那你原本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躺在那邊的魔劍『亞裏亞』隻是順便的收獲嗎?」

希爾妲以低沉而痛苦的語調問道。

「為什麼——我祖國的人會出現在這兒!?」

「沒有必要回答你。」

對手不帶半點情感地表示,接著便再度舉起名為馬來短劍的魔劍。

大氣又開始搖晃,四周飄散的火山灰卷成漩渦,朝魔劍之刃吸附過去——不,應該是風的力量強迫它們集中才對,火山灰一點抗拒的能力都沒有。

希爾妲咬著唇、凝視眼前的光景,或者應該說此刻她是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錯失最好的時機才對。

下決定的剎那,機會稍縱即逝。

黑衣男依然默默地進行破壞工作。隻見他毫無慈悲地、以機械化的動作揮下魔劍——

「……」

希爾妲也跟著頓時低頭。

先前被魔劍之力強行掀開的地表,自己的雙腿死命地踩在立足點上。

希爾妲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之處,所以才會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腳下。

「……在、在震動?」

就像在響應她心中的問號般——大地正以橫向的形式左右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