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第3章 第22話——如風 Last Wind(2 / 3)

「因此,即將麵臨大限的你,唯一剩下的價值就是生下魔劍。」

但,這件事不能交給來路不明的人類去做,得由帝政同盟國他們所準備的合適男性進行才可以。無銘想要對亞裏亞說明的,其實就是這個。

「……哈哈,拜托你們饒了我吧。還有多少誇張的事沒告訴我?」

亞裏亞隻能苦笑以對。自己身為魔劍這點是絕對無法逃避的現實,畢竟她就是為了要弒神才誕生的惡魔,這種嚴苛的宿命遲早有一天會擋在自己麵前,阻撓自己開創未來。她甚至沒有半點選擇的空間,隻能按照宿命選定的道路。

——真是愈來愈討厭了。

亞裏亞覺得很不滿。

非常不滿——即將變成火冒三丈的程度。

「別開玩笑了!」

她將體重全放在椅子的前兩腳,讓被捆綁的身子勉強向前探出。

她伸長頸子,咬著牙,豎起一對柳眉大罵:

「別開玩笑,我怎麼能任憑你們擺布!」

亞裏亞以堅決的目光瞪著無銘那寂靜無聲的瞳孔。

「你決定要拚死抵抗?」

「那當然。比起被當作你們的道具,我還不如自我了斷比較輕鬆。」

不論嚴酷的命運要如何逼迫自己,亞裏亞手中仍舊握有一項牢不可破的事實。

即便身為魔劍的宿命要阻撓自己也好。

即便想要利用自己的家夥層出不窮也好。

「我永遠是瑟希莉的戰友。」

那個事實便是,亞裏亞身為瑟希莉坎貝爾的搭檔這點。

她絕不想在有辱這位高潔友人的汙穢姿態下死去。

「我會一直戰鬥,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她永遠要以瑟希莉的武器之名迎接挑戰。

那是亞裏亞早就決定好的選擇,也是亞裏亞這把魔劍的生存之道。

「……是嗎?原來這是你的想法。」

無銘像是在歎息般以輕微的聲音喃喃道。

「沒錯,我可不會乖乖照著你們——」

「如果以人類的說法,嗯,我並不討厭像你這樣的魔劍。」

「什麼……耶?」

怒火攻心的亞裏亞有種一下子失去目標的錯愕感,這讓她不自覺失去平衡,椅子也一路朝前傾斜。她趕緊以雙腿勉強撐住,避免椅子就這樣直接朝前倒下。她以腳尖為立足點,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現在的姿勢,盡管感覺很狼狽,但她依舊努力試著反問:

「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跟你果然還是不一樣,我連普通的魔劍都當不成。對這樣的你,我必須表達敬意,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即使是壽命即將終結的我們,還是有某種方法可以最後一次變為魔劍。」

不會吧——亞裏亞發出驚愕之聲,椅子終於支撐不住而往前狠狠倒落。

無銘並沒有表現出想幫亞裏亞站起身的樣子,隻是我行我素地繼續說:

「那個方法是——」

但房間的門卻在這時突然被大聲打開,就好像刻意要打斷她們兩人的對話一樣。

4

組織的諜報員把獨立交易市擁有的魔劍帶回來後,便已經預期都市遲早會派人前來奪回。

因此,組織的所屬成員都做了迎擊的準備。事實上,當那名黑發女子潛入城門的時點,她——希爾妲柯文迪許的存在便已被組織掌握。

這個組織是以被特殊訓練為戰鬥與間諜專家的奴隸所組成,此外他們所屬的國家,對平日視為走狗的奴隸叛逃一事,也向來采取絕不寬赦的態度。他們剛自返國的間諜手中掌握了那名形跡可疑的女子——況且她還手持穿甲短劍,又對奴隸烙印特別敏感——已投靠獨立交易市的情報,便在一夜之內將她的追緝令散發下去,傳遍整個組織。透過某個曾與該女子同時隸屬組織的證人發言,組織更確認了該女子的姓名。

當天,在北門發現外貌與那名叛徒極為相似的人物後,組織便迅速撒下包圍網。

目標是兩名分別為黑發與紅發的女性,任務是在市街中逮捕或殺死那兩人。

至於組織沒有預期到的,則是那兩人的實力——

盡管身著黑裝束的組織人員部署在大道上的目標周邊,兩名女子的身影還是消失在人群當中。黑衣人們以潛行的姿態低頭鑽入群眾中搜查,終於,那個黑發目標突然在其中一名組織人員麵前飛身而出。在大道的正中央,黑發女子分別取出暗藏於左右大腿的穿甲短劍,直接逼近眼前這名黑衣人。

被稱為穿甲短劍的這種錐刃武器,在以暗殺為主要任務的組織內,可說是相當基本的一種裝備,被訓練為奴隸戰士的組織成員,當然很清楚利用這種武器的戰鬥方式便是搶先刺入人體的要害。因此,他們早已看出黑發女子將如何以手中這對穿甲短劍對自己施展攻擊。

正當黑衣男以為黑發女的突襲已在掌握之中時——

他自己所持的穿甲短劍卻在手中消失了。

「嗄——」

黑發女以交叉成×字形的短劍對準黑衣男的手邊——卡住穿甲短劍的護手後立刻扭動自己的手腕,將對手的兵器用力向上挑開。黑衣男的武器一下子衝上天空,自原本的擁有者視野內徹底消失。這種迅速到駭人的高超技巧還沒結束,正當黑衣男發現失去手中短劍而想取出備用武器時,黑發女子的短劍早就先一步深深刺入他的大腿,使黑衣人不支跪地。

當短劍自對手的大腿拔出時,一道血泉也自傷口向半牢拉出一條紅線。

黑衣男噴出的鮮血立刻濡濕了來往行人的臉頰與頭發。

「咿!?」

在白晝的大街上有人亮刀生事——以第一個被血噴到的行人慘叫聲為訊號,恐慌立刻像傳染病般彌漫了整條大道,使人群陷入恐慌。

黑衣人們立刻就察覺,黑發與紅發女子的目的是趁亂逃跑,於是便兵分二路,一邊派人迂回堵住目標的去路,一邊持續在目標的正後方追趕。黑發女子順利地鑽過驚慌疑惑的人潮縫隙間逃脫,但另一邊的紅發女就沒那麼幸運了。追擊而來的黑衣男一下子就趕到紅發女毫無防備的背後——看來她要慘遭報複了。

結果紅發女子卻靈巧地翻動四肢,猛然而迅速地連續刺出穿甲短劍,這種攻擊方式就好比天上下了一場針雨般,毫不留給對手喘息的餘地。體積狹小的椎刃尖端就如雨滴敲打大地那樣輕快而猛烈地一次次貫穿眼前的空間,幾乎毫無破綻地守住了紅發女的正麵。

一名黑衣男無法全盤掌握如此驚人的突刺速度,在感覺到一種仿佛被雨水痛擊過的錯覺後,他便自肩膀、腿部以及手腕噴出鮮血,淒慘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即使有一個同伴摔倒了,其他黑衣男依舊不放棄自左右兩側夾擊紅發女子。他們其中一人拿著單刃短劍,另一人則是以雙刃劍進攻,手中的凶器不斷閃爍著懾人的光芒。

準備迎擊的紅發女首先對準一人——也就是拿雙刃劍的家夥,朝他懷中用力跨出一步。她巧妙避開了黑衣男的縱向斬擊,並來到隻要花四分之一秒雙方身體就可直接接觸的超近距離內,緊接著迅速回轉。紅發女利用離心力,以穿甲短劍的柄頭狠狠敲了對方的慣用手手腕一下。黑衣男被擊中的那隻手頓時失去握力,雙刃劍因此滑落。

紅發女子則在劍落下的途中以空著的左手將武器一把奪走,之後便轉了個彎,朝相反的方向狂奔。等她回頭顧盼,才發現另一名黑衣男正要揮出手中的單刃短劍。結果那把凶器根本來不及割裂紅發女的額頭,反而不偏不倚地砍在第一個黑衣男的側腹部上。

這一切發展間不容發——

武器被搶的敵人頓時發出悶重的哀嚎。而紅發女則在不知不覺中反手握住穿甲短劍,對準與自己身體緊貼的黑衣男腰部狠狠刺入。趁對手因疼痛而動彈不得時,紅發女又一把將其撞飛,使他的背部狠狠摔在地上。

「這把武器我借走囉。」

紅發女改以右手重新拿好雙刃劍,並瀟灑地邁開步伐。

獲得長兵器的她氣勢愈發驚人,將降於麵前的障礙一一排除。

人群逐漸朝四周退避,使沿著商店街的這條道路變成了無人的空間——

希爾妲此時正與另一名黑衣男交鋒。雙方交互使出肘擊與踢腿,並試圖以左右手的穿甲短劍牽製對方。

——可惡,這樣下去會很不利。

希爾妲在內心咒罵道。自己的戰鬥技術在組織中雖然不弱,但男女之間的腕力差距還是很顯著。每當刀刃相互撞擊時,她兩臂所感受到的麻痹便愈來愈嚴重。

如果遇到每個來襲的對手都要全力對戰,自己沒多久就會撐不住了。該如何是好啊?

黑衣人果然開始朝希爾妲逼近。正當對方看準希爾妲腳步停滯的時機並一口氣衝來時——一旁的瑟希莉恰好及時介入。她以劍身豪邁地敲了敵人的側頭部一下,立刻使那名黑衣男昏倒在馬路中央。

「讓你久等了。」瑟希莉瞥了氣喘籲籲的希爾妲腿部一眼,「你的傷還好吧?」

沒問題——希爾妲還特地以鞋跟輕輕踢了地麵一下。

「狀況好極了。多虧有你的祈禱契約。」

「要謝就謝之前教我治療術的帕蒂吧!」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很有默契地再度開始移動。

瑟希莉跟在身為本地人的希爾妲後方,手中還提著那把自敵人手中奪來的武器。她們穿過市街後便鑽入建築物之間的岔路,然後又在數次分歧的小巷子裏左衝右突。

為了甩開追兵,希爾妲盡可能采取複雜的逃脫路線。

「你自己該不會迷路吧?」

「這裏可是我的故鄉,秘密通道之類的我多少還知道一兩條。」

她們繼續在狹窄的小巷中奔馳,即使是交談也沒減低前進的速度。

「所以,希爾妲現在有什麼想法?」

「……這種狀況下很難與霍金斯團長會合,大概沒辦法按照之前的計劃了。」

「的確,團長應該也察覺到剛才那場騷動了。」

希爾妲略微回過頭,怯生生地問瑟希莉:

「那你自己又有什麼主意?」

嗯——瑟希莉點點頭。

「既然如此也是莫可奈何啊,我們兩個直接去救亞裏亞吧!」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希爾妲極其無奈地叫苦著。

不過,事實也的確如此,她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躲在某處觀察對手的動向,但這麼一來亞裏亞搞不好又會被帶走,使之前的努力完全白費。一邊躲避追兵一邊與同伴會合又不是件容易的事,另外一組人在這種狀態下想必也很難自由行動。

如果要完成任務,就得趁現在做出決斷。

「隻有兩個人應該很難救出亞裏亞吧,這樣太莽撞了。」

「可是我們還是得試,不是嗎?」

——這女人每次都說得好像很簡單。

希爾妲有種想抱頭慘叫的衝動。

她原本就很清楚瑟希莉的大膽與魯莽,所以如今得到的響應也不算出乎預料,隻不過希爾妲還是很難輕言同意。

況且原本是奴隸的自己能順利背叛祖國並逃亡已經算是一種奇跡了,根本沒有必要陪瑟希莉自投羅網。

「我反對那種作法,那隻會害我們白白喪命。」

於是她斬釘截鐵地告訴對方。

「何況我們也不知道亞裏亞被關的詳細位置,到底該怎麼進行調查?」

「這個嘛……」

正當後方的瑟希莉開始遲疑時——走在前頭的希爾妲剛好繞過一條小路的拐彎處,一道黑影也冷不防從視線死角朝兩人飛奔過來。

由於雙方都被彼此嚇了一大跳,起初就隻能相互瞪著對手、愣了好一會兒。

「快趴下!」

瑟希莉的吼叫聲終於推動了暫時停滯的時間。

她能有這種近乎直覺的反應,或許該歸功於平日嚴苛的訓練吧。當希爾妲也半反射性地將一

身體壓低時,瑟希莉的刺擊便從同伴的頭頂向前掠過。穿甲短劍的尖端與黑衣人狼狽閃出的刃器相接觸,發出令人不快的撞擊聲,隨後便各自彈了開來。不過——

就好像與手中的短劍交棒般,瑟希莉用另一隻手揮舞雙刃劍,以橫掃的軌跡撕裂大氣。

斬擊在建築物與建築物間的狹窄通道不停使出。本來在這種環境下,要勉強施展長兵器勢必會被牆壁阻擋,但瑟希莉卻沒表現出半點躊躇。她的劍滑過半空,描繪出驚險閃過牆麵的斜向軌跡。

交劍聲再度響起,火花也落在趴地的希爾妲頭頂。黑衣人雖然勉強擋住瑟希莉的劍,身體卻像被大鐵錘敲了一下似地後退了好幾步。

希爾妲見機不可失,立刻以腳尖在地麵上滑行,試圖攻向對手的下盤。黑衣男因毫無餘力閃避而狠狠摔了一跤,再加上希爾妲隨後又自後方製住對手的雙臂,更是完全封鎖了敵人的行動。

「真是嚇死人了。」

被壓製在地上的黑衣男方才似乎慘烈地撞到頭部,所以此刻還兀自發出低沉的呻吟。至於騎在他身上的希爾妲則放鬆似地歎了口氣,又以側眼窺看一樣被嚇到脫力的瑟希莉。

——這家夥到底進步了多少啊!

不論是身法、瞬間的判斷力以及單純的臂力,都跟最初與希爾妲為敵時判若兩人。很明顯地,瑟希莉已經進入了更高的境界。在這種陌生的敵方地盤還能如此順暢地作戰,就是她已經脫胎換骨的最好證明。

希爾妲心想,這跟她的戰友亞裏亞無法再變身為劍或許也有關。最近的瑟希莉在鍛煉時簡直像不要命一樣,「無法使用魔劍」這點似乎連帶影響到她的心理層麵。

一旦麵臨困境,瑟希莉坎貝爾反而會愈挫愈勇。

隻不過,希爾妲思索著,這也並非全然沒有問題。

「我的狀況還是不太好。」

瑟希莉一邊輕輕揮舞手中的雙刃劍,一邊念念有詞地咕噥著。

「動作變得非常遲鈍,倘若亞裏亞也在這兒的話——」

最讓希爾妲無奈的,就是瑟希莉依舊完全無法滿足現況這點。

由於她每天都跟哈澤爾一同與對方進行訓練,事實如何自己的身體最清楚了。現在的瑟希莉實力在自衛騎士團中已無人能出其右,光是以戰鬥能力來看,就連團長們都不見得是她的對手。

但即便如此,瑟希莉依舊毫不滿足。她總是抱怨著還不夠還不夠,不斷提高自我訓練的分.

量並累慘了一起訓練的後進。

——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難道想練到就算沒拿魔劍『亞裏亞』也一樣強的程度?

所以瑟希莉才會如此地無法滿足,除非她哪天練成空手也都能與魔劍對抗的身手。

貪心也該有個限度吧,希爾妲心想。

但希爾妲也認為這女人確實有可能達成目標,她更希望自己能追上對方的腳步。

希爾妲邊歎息邊對瑟希莉問:

「……你確定光憑我們兩個就能平安救出亞裏亞?」

「我無法保證能全身而退。」

果然,對方一派輕鬆地如此回答。

瑟希莉那毫無疑惑的眼神正盯著希爾妲。

「正如先前我所說,計劃已經出現障礙。敵方正在大街上加強戒備,要與團長會合的成功機率不高,即使躲在暗處等待風頭過去,也不見得能等到對手放鬆戒備——更何況我們是以救出亞裏亞為最優先目標,看來也隻好靠我們自己想辦法了。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對吧?」

希爾妲緊緊抿著唇,微微低下頭。

——看來我也得下定決心才行。

過去身為奴隸的經驗讓希爾妲很容易產生退縮。心願永遠不可能實現、工作最好能推給他人——對於一個長年抱持這種價值觀的人,很難像瑟希莉那樣單純為了某人、不顧自己安危就輕易投身戰鬥。

——不過,這不就是我現在的工作內容嗎?

獨立交易市公務員、隸屬三號街自衛騎士團的希爾妲柯文迪許。

如果不想讓這個名號蒙羞,就得舍命拯救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如今希爾妲終於有了覺悟。

「……好吧,看來我也隻能舍命相陪了。」

她點點頭,瑟希莉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我最喜歡不論怎麼抱怨最後都會幫忙的希爾妲了。」

「你可別太囂張啊!」

希爾妲迅速撇開視線,但依然感覺臉頰有些燥熱。真希望不要被那家夥看穿心思。

喂——希爾妲轉而呼喊被自己壓製在下麵的黑衣男。

「你還沒死吧?魔劍『亞裏亞』被關在哪兒?」

「誰、誰會告訴你——咕啊啊啊啊!」

發出慘叫的黑衣男耳朵頓時濺血。

原來希爾妲以穿甲短劍的刀刃挖下他耳朵的一塊肉。

「希、希爾妲?」

「愈早讓他招供愈好,不然到時後悔的會是我們。」

希爾妲不理會緊張兮兮的瑟希莉,冷酷地如此宣告。

她一邊壓著處境淒慘的黑衣男身軀——一邊承受對方噴到自己臉上的鮮血。

「我得適度采取殘酷的手段才行。」

從黑衣男口中打聽出亞裏亞的位置後,兩人利用祈禱契約先治愈好雙方的傷口——接著再度展開移動。瑟希莉等人利用不斷迂回的方式好不容易脫離小巷,並來到市街外側。在石砌與磚造建築物較多的這區,目的地的房屋卻是一棟木造建築,所以一下子就被兩人找到了。這裏是希爾妲過去所屬的組織劃定的地盤之一。不過房子盡管是組織所有,外觀依舊乏人照顧,呈現出強烈的荒廢氣象。

「要潛入那裏應該不難。雖說要看外頭的警衛數量而定,但隻要以跟他們相同的裝扮自閣樓的入口混進去,接下來就不難處理了。」

正如希爾妲所說,侵入房子本身並不困難。房屋四周設置的警衛人數似乎不多,真沒想到戒備會這麼鬆散。她們破壞了麵對後院的某扇窗戶葉簾後,便輕而易舉地進入組織的根據地。

從那扇窗子首先可抵達的好像是房屋的休息室。兩人自窗緣跳到髒汙的地毯上,立刻低聲地交頭接耳起來。

「如果知道確切的房間位置就好了。」

「隻能采取地毯式的搜索了。真正的難關是從找到亞裏亞以後開始。」

要帶著被擄走的人質逃亡其實比想象中困難。三個人的行列光是稍微移動就會引起他人注目,何況又沒人負責確保逃亡路線。此外,瑟希莉她們最終必須返回的目的地可是位於遙遠北方的獨立交易市,拯救亞裏亞的行動應該要到與她碰麵後才算正式開始吧!

「總之,先去找亞裏亞吧!」

於是這兩人便躡手躡腳、偷偷摸摸地展開搜索行動——沒想到,沒過多久她們就發現不對勁。屋子裏根本沒有半個人,不論哪個房間都毫無人類活動的氣息。當然,亞裏亞的身影也沒有在此出現。瑟希莉之前還以為闖入對手的陣營勢必會遭遇一番激戰,如今麵對這種結果還真

讓她傻了眼。

但希爾妲所感受到的氣氛遠比她糟糕。

「……中計了。」

「耶?」

來到應該是廚房的地方後,希爾妲邊從窗子窺探外頭的狀況邊叫苦。

「難怪沒有人,那些家夥全到外頭包圍我們了。」

愕然的瑟希莉也悄悄探出頭。仔細觀察,果然可以發現鄰近的建築物後方與屋頂上都有三三兩兩、正在移動的人影。而且,從更遠的陰影處,還有許多家夥朝這裏逐漸接近中。

「被剛才那個家夥耍了嗎?」

「不知道,反正這間屋子隻是陷阱。看來他們是下定決心非抓到我們不可。」

瑟希莉注意到,希爾妲在抱怨這個的同時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結果拯救亞裏亞的計劃又失敗了,而且還把自己逼入絕境。

瑟希莉咬著唇。

——亞裏亞,拜托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我們絕對會趕到你身邊的。

「被敵人團團包圍了,是嗎?」

「……該怎麼辦?」

「沒什麼好討論的,總之不能坐以待斃。」

「結果最後我們還是失敗了。」

「趁對手還沒完全部署完之前快走吧。」

希爾妲顯得非常沮喪,但在瑟希莉催促下她馬上調適好心情。

「既然如此就隻好大幹一場了。」

兩人粗暴地踢破廚房的緊急逃生口並衝出屋外。沒多久,四周石牆與鄰屋後方的黑衣人便一一現身。乍看之下第一批應該有五人。瑟希莉與希爾妲不待對手接近,決定主動朝正前方的其中一名強行突破。

瑟希莉狂暴的一擊,二話不說便敲落那名敵人的武器,希爾妲的跳踢也迅速在後頭補上,狠狠地命中對手的臉部。單點突破!邊噴出鼻血邊倒地的黑衣男已不構成威脅,兩人加緊腳步從他身旁一溜煙而過——然而,眼前卻出現了另一批的三名黑衣男再度擋住去路。

瑟希莉見狀並不停下腳步,而是直接朝那三人的行列衝刺。她先以左手的穿甲短劍擋住對手的兵器,再以右手的劍斬殺另一名黑衣男。這種重力加速度的攻擊威力根本不是對手所能想象的,被鎖定的目標隻能不由自主地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希爾妲,這裏——」

但當瑟希莉回過頭,卻發現希爾妲已被另一名黑衣人纏住了。至此為止的連續戰鬥已在她身上留下不可忽視的疲勞感。每當雙方的兵器交鋒,希爾妲所表現出來的不穩,看在瑟希莉眼裏可是非常明顯。

兩人的逃亡行動也因此被擋下。在她們被拖住的時候,其他敵人當然會迅速趕上,完全包圍此處。瑟希莉與希爾妲隻能背對背佇立著,各自對準眼前的黑衣男刺出手中的武器——

「看來好像不太順利啊!」

「……我已經快哭出來了,為何你還能這麼冷靜啊?」

即使是背對背,瑟希莉也能感覺到希爾妲在發抖。

瑟希莉隻好用自己的背部撐住同伴。

「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完蛋。」

即使陷入如此重圍,瑟希莉依舊沒露出半點懼色。

畢竟在此之前她早就撐過了無數次生死交關的場合——並與亞裏亞攜手跨越。

雖然現在亞裏亞並不在場,自己也無法仰賴她的協助。

——這就是所謂的考驗吧!

瑟希莉心想。自己是否能在亞裏亞缺席的狀態下突破逆境,進而成功地拯救出戰友……如果辦不到那可就糟了。畢竟之後的戰鬥情勢隻會更加激烈、嚴峻,如果想與亞裏亞繼續一同作戰,身為夥伴的自己就得變得更為可靠才行。

就像自己過去一直仰賴亞裏亞的力量,以後自己也要成為亞裏亞的支柱。

瑟希莉期盼自己能更有資格擔任亞裏亞的戰友——所以才要好好活下去,持續加強鍛煉。

「希爾妲,等一下如果發生緊急狀況我會保護你的。」

「別開玩笑了。」

瑟希莉這才發現,背後那家夥已不再發抖了。

「對待新人絕對不能手下留情。」

瑟希莉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樣才是自衛騎士團的一份子。」

黑衣男子們逐步縮小包圍圈,瑟希莉也壓低重心,做好戰鬥的準備。

但就在這時,他們的其中一麵包圍人馬被爆炸所震飛。

「那是什麼——」

「唔哇啊啊啊啊啊!」

「發生什麼事了!?」

「是火藥嗎?」

爆炸與怒吼、慘叫聲讓現場瞬間引發大騷動。有個類似噴火口的玩意兒穿透地麵還不停冒出白煙。僥幸逃過爆炸的黑衣人們,隻能愕然地望著被燒焦並倒地的同夥。

對那玩意兒相當陌生的這群人,當然不可能猜出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瑟希莉與希爾妲就不意外了。

她倆很清楚,剛才的爆炸是由祈禱契約造成的,於是便趁機朝包圍圈外開溜。這兩人趁敵方陣營陷入慌亂時,一口氣衝入白煙之中,並藉此成功地逃出生天。

白煙的另一頭果然有兩匹栗色的馬正在等待二人。

其中一匹馬上還跨坐了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

「霍金斯團長!」

快上去——戈頓以下顎指著剩下的那匹馬。

搶先趕到的希爾妲立刻踩上馬鐙,隨後才來的瑟希莉也在前者的協助下騎上馬匹。瑟希莉這時察覺敵方正朝這裏投擲飛刀,不過很快就都被她以雙刃劍在半空中打落。

馬匹開始朝前狂奔,瑟希莉慌忙緊抱住希爾妲的腰部。

疾馳的馬兒使他們離黑衣人愈來愈遠,最後終於穿越了城市的大道。

瑟希莉對著並排在一旁前進的戈頓側麵喊道:

「團長真厲害,竟然能找到這裏!」

「誰教雷吉那多副團長的建議這麼受用——『想要找瑟希莉·坎貝爾,隻要對準騷動的中心搜尋就對了。』」

那是什麼鬼話啊!

「霍金斯團長,亞裏亞不在那棟——」

「她本來是在裏麵沒錯。」

戈頓搶先打斷希爾妲的說明。

「因為你們之前引發了騷動,她才會被帶往他處。不過,不必擔心,我已經從別的敵人那兒打聽出她現在的位置了。」

仔細一瞧,戈頓的衣服正麵也有不少血跡。看來他也抓了好幾個組織的人,並進行過跟希爾妲類似的嚴刑拷問吧!

「其他團員已經去找還在城外待命的人會合,並要求他們盡量朝新的地點移動。至於我們就直接朝亞裏亞被囚禁的位置衝刺吧!」

瑟希莉點點頭,並努力忍耐馬匹急速前進所產生的晃動。

「新的位置究竟在哪兒呢?」

「從這兒再往南走!」

5

這塊土地比瑟希莉她們所位於的奴隸國家更偏大陸南方——

看起來隻是座毫不起眼的偏僻小鎮。由於剛好位於兩座都市相連結的道路邊,所以設有許多住宿設施。這裏的店鋪主要都是靠商人、旅行者以及傭兵的消費而生存。小鎮從鄰國買來奴隸充當勞役,在主人的命令下,奴隸隻能默默地處理家事或照顧馬匹。

這座提供住宿的小鎮——如今正因四處竄出的黑煙而籠罩在一片陰霾底下。

被火燒灼過的痕跡遍及了每處瓦礫堆,黑煙則拖長了尾巴升上空中。無法分辨性別的焦屍、從背後被砍死的傭兵屍體、死狀異常淒慘的鎮民屍體與那些被破壞的武器殘骸淩亂地散置一地。被集合在廣場且被綁住雙手的殘存俘虜們個個陷入恍惚或崩潰大哭的狀態,隻有全身穿著黑色鎧甲的戰士們,以事不關己的表情昂首闊步於小鎮中。

其中一名大漢則盤腿坐在民宅的屋頂上,眺望底下的光景。

這名壯漢雖有一頭蓬鬆的亂發與胡渣,但鼻梁卻異常端正,而且身高誇張到讓人必須仰頭才能看清楚的地步。他雖然跟底下在搜刮財物的其他戰士穿著相同的鎧甲,體型卻遠遠比眾人大上一號。

男子似乎很討厭會遮蔽視野的頭盔,所以大喇喇地露出了臉部。剛剛才侵略完畢的小鎮全貌盡收他的眼底,但男子的表情似乎顯得很無趣。

「荷列休,原來你在這兒。」

聽到後頭傳來說話聲,男子——荷列休·迪斯雷利便同過頭。

那裏佇立著一名身著黑甲冑、肩扛戰斧的女戰士。她那金色的秀發於耳廓上緣切齊,此外還擁有如陶瓷般潔白優美的麵容。隻不過,女戰士的美貌完全被過度嚴肅的表情給掩蓋掉了。

女性爬上梯子,緩緩步向荷列休的身旁。

「請你不要隨意亂跑,這樣我要找人會很麻煩。」

「……我會注意。」

聽完荷列休不帶感情的響應後,女戰士——法藍西絲卡歎了口氣。不過,她並不想繼續嘮叨下去,隻是眯上眼,與對方一樣俯瞰底下的光景。

「那些叛亂份子也不過如此。」

法藍西絲卡所率領的帝國戰士團,偶爾會為了征討那些不願加入帝政同盟國旗下的叛亂者進行這樣的遠征。這回是聽說有叛徒潛入這座小鎮,所以才會在清晨率兵攻打。

「你的眼鏡沒摔破吧?」

荷列休冷不防這麼問,法藍西絲卡立刻皺起眉。

「眼鏡?」

「這次的遠征目的不是為了考驗我嗎?」

「……被你發現了。」

這名壯漢的腦袋倒是意外聰明——法藍西絲卡在心中自言自語著。

當然,關於荷列休的戰鬥能力根本不需要考驗。在之前進行過的帝國戰士團選拔中,他已充分證明過。早晨的戰鬥中他也表現出以一擋千的實力。

問題在於,「這家夥到底聽不聽指揮」?

擁有力量的人經常會過度自負,甚至因此采取任性的行動。這次遠征之所以要帶荷列休同行,就是為了確認他身上是否有前述的不安要素。本來像這種程度的敵人,根本不需要派他出馬才對。至於測驗的結果嘛——

「荷列休·迪斯雷利,你比預期中還要優秀。」

法藍西絲卡以慰勉的口吻回答。

「之後也期待你能在帝國戰士團中更為活躍。」

結果荷列休隻吐出一個「嗯」字。

事實上,他乖乖聽命的程度遠超過法藍西絲卡所想象。隻要一聲令下,不管是小孩或老人他都照殺不誤,也不會因貪功而做出擾亂騎士團秩序的行為。他的工作態度可說無懈可擊,甚至可用成熟穩健來形容。

但在得到這種結果後,法藍西絲卡反而更為不安了。

——他太過忠心。

他對功勳毫無貪念,對搜刮財物毫無興趣,不迷信自己的力量,也不會對人類鮮血產生不正常的變態執著。當然,他也不是為了守護什麼而戰鬥,更不可能是因為崇拜齊格飛或自己才有如此的表現。

荷列休隻是單純而嚴肅地做好分內的事。

這在法藍西絲卡眼底顯得很奇特。

——這名男子究竟為何而戰?

來自前同盟列國的前僧侶、殺人魔——荷列休·迪斯雷利。

雖然法藍西絲卡不太甘願——自己的真正擁有者應該是齊格飛才對——但最近她都是以荷列休所持武器的身分行動,隻不過到了現在,她還是摸不清那家夥的底細。

喂——荷列休突然很不耐煩地喚著法藍西絲卡。不隻是對她,他對任何人都不太考慮身分或地位高低之類的問題。

「你找我就是為了這個?」

「不,還有別的事。之後我要跟前同盟列國的間諜碰麵,你也一起去吧。」

於是荷列休便表情不耐地站起身。

「什麼間諜?」

「那家夥被命令前往獨立交易市搜集情報,今天剛好是要回來報告的日期。」

「獨立交易市?」

沒錯——法藍西絲卡點點頭。

「間諜所屬的組織也有一把魔劍,可以利用她在都市找尋某樣目標。」

魔劍『艾華多妮』擁有能感應同類的特殊能力,至於間諜組織所持的魔劍也很相似,隻不過不像艾華多妮那樣,可以明確指出具體的位置與方向罷了。但要確認同類的存在還不成問題。

「為了檢證我們想找的目標在不在都市,所以才會派遣間諜。」

此外,間諜組織擁有的魔劍——『無銘』,由於誕生經過有些特殊,所以性格顯得頗為怪異。

她到底能不能完成任務——法藍西絲卡隻擔心這點而已。

「要找的目標也是魔劍?」

「沒錯。是一把最近下落不明的魔劍。如果我們早點掌握這項情報,之前襲擊都市時就可以讓艾華多妮去找了。」

「刻意派出間諜加以確認——那玩意兒這麼重要?」

「你的腦袋果然很靈光。」

法藍西絲卡忍不住浮現,接著便加以說明。

「要找的目標是現存的『聖劍之鞘』——也就是坎貝爾家前兩代主人魔劍化後的產物。」

剩下的事以後再說——法藍西絲卡到此打住。

「約好的時間快到了。另外,菲蘿尼卡也會跟我們同行。」

壯漢至此終於出現明顯的表情變化。隻見他皺著眉——

「為什麼?」

「就跟這次測試你一樣,諾亞·加德萊特也正在接受操控菲蘿尼卡的嚴格訓練。為了測試是否能派上用場,所以必須透過實戰。」

「對那個家夥來說太早了吧!」

「應該是已經太遲了才對。」

法藍西絲卡轉身麵對梯子的方向。

「我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