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戰場上的功利主義(1 / 3)

天亮了,我走到葉好龍的麵前,也不應該說“麵前”,準確地說,是走到葉好龍的裏麵——他已經炸得粉碎了。被炸傷的魔鬼躺在旁邊,我伸手用法術試了試,他的大腦被魔法和法術雙重保護著,對於這麼一個敵人,我隻能殺了他,為葉好龍報仇。

我一定要殺了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它必須為自己犯的罪負責。如果我把這魔鬼交給教廷,教廷會把它留著獲取情報,那麼它有很大可能不會死。雖然我對這大章魚的時候勸它說要遵守中央大陸的法律,不要私自報仇,但在葉好龍的生命麵前,這種說辭卻顯得那麼的無力。於是我撿起葉好龍的長劍,割下這魔鬼的頭顱,把他的腦子掏了出來,用力一捏。這樣,誰也沒辦法複活他了。要是以後教宗問起來,我就說怕它會傳播疾病。

聖騎士必須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殺了這個魔鬼,而不是俘虜拷問他,會給教廷帶來一定的損害,我必須做出補償。

首先,教廷失去了一個獲得魔界情報的機會,雖然教廷花了不少心力在培養了不少間諜,不過從來都沒能打入魔界的統治階層,獲得的都是一些小道消息。如果我把這魔鬼帶回去慢慢審問,應該可以獲得不少高級情報。

第二,這魔鬼能夠成功的偷渡進入中央大陸,肯定是掌握了一條我們尚不知道的從魔界到中央大陸的通路,如果這條通路可以用來軍事進攻,那可能會給中央大陸的人民帶來很大的損失。

第三,這魔鬼的家族可能會用金錢或其他什麼東西把這魔鬼買回去,我給教廷造成了一定的金錢損失。

不過我不能直接彌補我造成的損失,八年前打完那該死的突襲戰後,教宗就禁止我接觸有關魔界的事情,等處理完那些僵屍之後,我就去教廷總部和教宗商量看看怎麼彌補吧,反正我原本是去教廷總部的。

在等待其他人蘇醒的空隙,我重新造了一艘船,並收集了大部分的寶物(想起大部分的錢可能要用來做賠償了,不由有些肉痛)。這個時候顯然不是做設計的好時機,所以我造了一艘和原來那艘一模一樣的船——一樣的隔艙,一樣的甲板,甚至連寶物們堆放的位置也差不多和以前一樣,可使人卻無論如何不能一樣了。葉好龍已經死了,他永遠的開了我們。

可以看得出來,葉好龍的死也給其他人帶來很大的衝擊。他們醒來,聽完我的描述之後,馬利是一向的嘮叨,康是一向的才沉默,但他們的表情和以前總是有一些細微的差別,一些是傷心,一些是不敢相信。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去呢?一個人,怎麼會就這麼消失了呢?一切都那麼的熟悉,葉好龍似乎還呆在自己的船艙裏,又似乎馬上會從梯子冒出來。

桑迪不斷在念著讚美至高神的祈禱文,娜娜望著遠方出神。我現在深切感受到娜娜和桑迪的心情了,看著熟悉的人死去,那衝擊是多麼的大。

七年和平的生活,讓我的心變得如此柔軟了嗎?在以前打仗的時候,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死去,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在教廷總部一起讀書的同學,在邊界戰爭中給我們帶路的當地向導,在新月戰爭中賣給我們糧食的商人,他們都在我的麵前死去。那時候的我是什麼心情呢?我仔細地回憶著,開始時像現在一樣傷心,慢慢的,慢慢的,當死的人越來越多,心就會麻木,最後,就可以絲毫不帶感情地分析死亡帶來的損失,甚至可以冷靜的預期死亡,這樣,才能做一個合格的軍隊指揮官。

戰爭中,每一個人都是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在戰爭中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死去。一個軍隊的指揮官必須冷靜地分析這種死亡,包括已經的死亡和將來的死亡,帶來的損失並迅速的做出調整,這樣才能保持軍隊的戰鬥力。如果隻顧著傷心,如果被情緒左右行動,那隻會造成更大的損失,隻會讓更多人傷心。

我們有感情,但是當感情太多太濫,我們會麻木。第一次參加葬禮,我們會悲傷,會恐懼,第十次參加葬禮,我們會比較誰的葬禮比較豪華,第一百次參加葬禮,我們會煩惱慰問金的數目。所以說,我們是世界上適應性最好的高級生物,最悲哀的高級生物。

我們現在又是處在戰爭當中了,我們又要殺死我們的敵人了,我的心,又要變成那樣的計算機器了嗎?

船迅速的飛,馬利開始聚集魔法元素,桑迪一直在向至高神祈禱,艾蘭也把自己的雙刀擦了又擦,可以預料,連二狗子都在磨牙和爪子,我們的敵人,就在前麵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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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山脈之間的平坦,可以耕作的山穀慢慢多了起來,耕地,村落,水塘也就多了起來。再飛一會兒,一條河流和大陸公路的交彙之處,出現了兩座被黑色城牆圍起來的城市,它們就是號稱中央大陸西部地區城牆最厚的黑希爾之雙城。在現在這種年代,攻城戰大多曠日持久的圍城,而這兩座城市分別坐落在黑希爾河的東西兩岸,以五座大橋互相連接,就算橋斷了,還可以用船互相支援,隻包圍一座城市是完全沒用的,要把兩座城市一起包圍的話,算上400米的魔法有效範圍,攻方需要建立一個數十公裏長的包圍圈,在新月地區是絕對湊不出這樣的兵力的。

艾蘭站在船首,無比溫柔的看著地麵,看著她的失去了思想,在七年前已經死了,現在已經被暗黑神祭司們改造成為殺人工具的士兵們,他們嚎叫著,揮舞著武器,在暗黑神信徒們的指揮下,正在猛攻東城的東北角。

東城裏防守的軍隊很明顯是臨時征召的民兵,象征著軍隊存在的軍旗東倒西歪,城牆上射出的箭也非常稀疏,魔法元素雖然大量聚集著,放出來的魔法不但威力小,好幾次還互相幹擾,受了傷的人隻是被簡單的包紮一下,死了的人就這麼躺著,也沒有祭司給他們治療和複活。西城的守軍倒是整齊,但他們完全沒有派支援東城。

黑希爾伯爵領的軍隊協調性怎麼這麼差?騎士們呢?魔法師呢?祭司們呢?專業戰士呢?都上哪裏去了?還有,暗黑神祭司們為什麼隻是聚集著休息,什麼法術都不使用?攻城的話直接用法術破壞城牆不完了?雖然他們白天的力量很小,不過在這種程度的抵抗下破壞個城牆還是可以辦得到的吧?怎麼現在直接用僵屍攻城?嫌自己手頭的僵屍太多想消耗一點嗎?還有,為什麼西城不派增援?

“讓我超度他們吧。”艾蘭忽然轉頭對我說道。

“不行,我們不能再冒險了。”我回答,“而且,按照程序,我們首先要和本地的軍隊領袖取得聯絡。”

這是為了中央大陸各國為了限製教廷的權力,用允許教廷自由傳教的條款和教宗交換的條約,艾蘭居然連這個這麼重要的戰爭條約都沒看過,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成為見習祭司的。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馬利叫道,“我們就別管什麼程序不程序的了。”

“程序就是程序,”如果不遵守程序,我會失去神眷不說,還會大大加深拉瑪巴(還有其它各國)對教廷的敵意,總之,飯可以亂吃,仗是不可亂打的,“這是戰爭條約的規定,我們必須遵守。”

“至高神在上,戰爭條約是必須要遵守的”桑迪難得支持我的意見。

“胡說八道,難道條約比人命還重要?”馬利大叫,“好龍,你說是不是?”

聽到葉好龍的名字,沉默頓時籠罩了飛船。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必須先聯絡本地的指揮官。”我冷冷的打破了這沉默,迅速的向戰鬥中的城市降落。

很快,交戰中的雙方都發現了我們,守城軍的人東奔西跑,胡亂揮舞著各種旗幟,還有人向我們射箭和使用魔法,當然我很輕易的就擋開了,然後我使用了“聖體”,同時向他們表明了身份,他們才安靜了下來。與此同時,僵屍軍卻絲毫不亂,依然在向城裏猛攻,我一邊防備著那群暗黑神祭司一邊降落——我可以看到,他們都在盯著我看,我甚至可以感覺到視線中的殺意了,但直到我飛過了城牆,他們也沒有任何舉動。

黑希爾城沒有看上去那麼危險,飛過了城牆之後,我就看見了黑希爾伯爵領的正規軍隊——三千名騎兵,五六千步兵,排得整整齊齊,非常悠閑的坐在地上休息,與城牆上的慌張忙亂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另外還有數十名魔法師,正在操縱城牆上的魔法陣,怪不得暗黑神祭司們沒辦法用法術破壞城牆。

不過如果魔法師們發動魔法進攻,萬一魔法不奏效,再聚集魔法元素需要時間,在這個間隙暗黑神祭司用法術進攻就糟了,所以他們也不會輕易使用魔法攻擊。

“你他媽的是誰?”城牆上,一個滿頭大汗,穿著騎士盔甲的人大聲向我們叫道。

“我是至高神的聖騎士,在路上得到消息,特地來此幫助你們,你們的指揮官是誰?”我問他道。

“我們的指揮官是塔羅特騎士,”那人指著城牆一個堡壘叫道,“你要找他自己找去。”我向那個堡壘看了看,裏麵也有人正在看我。那人身材厚實,四方臉,留著一點山羊胡子,神情很平靜,眼光像刀一樣鋒利,拿著指揮杖,大概就是這個城的指揮官塔羅特了。

“好的,謝謝了。”我對他表示感謝,然後慢慢的降落在堡壘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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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娜娜和康,其他的人一起跳下船,幾千道目光“唰”一聲集中到我的身上——我的聖體還沒有消散。塔羅特帶著一排衛兵出了堡壘,向我走來。

“你好,聖騎士,我是黑希爾東城指揮官塔羅特·黑希爾。”塔羅特搶先向我打了招呼,“到我們這個窮鄉僻壤來有何貴幹?”

“你好,騎士指揮官塔羅特。”塔羅特的身上畫著紅色的魔狼,藤蔓和五角星,在紋章學上來說,這是拉瑪巴西方伯爵家族的象征,再加上他的姓氏,塔羅特應該是黑希爾伯爵的兒子或是侄子,“我是教廷討伐軍的指揮官武·亞曼,為了討伐無故發動屠殺的暗黑祭司們,特地前來幫助你們,你接受我們的幫助嗎?”

“我拒絕,我們現在還用不著你們的什麼幫助。”塔羅特冷冷的回答道。

“拒絕?”馬利瞪大著眼睛,把牙齒磨來磨去,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叫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在打仗啊?你知道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們老大有多厲害啊?”

“你們老大怎麼厲害和我無關!”塔羅特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我們和那些沒骨頭的國家一樣,隻能靠教廷撐腰?我們是勇猛的拉瑪巴人,這是我們拉瑪巴的戰爭。如果我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以後死的人隻會更多。”

“勇猛?躲在城牆後麵坐著,這就是你們勇猛的作戰方式嗎?”馬利大聲嘲笑道。

“敵軍情況未明,我自然不能輕易冒險,”塔羅特依然不動聲色。

“至高神在上,在至高神的智慧麵前,國家的分別又有什麼意義?勇猛與否又有什麼意義?”桑迪說道,“在打擊邪惡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區分這力量是來自教廷,還是來自特定的國家的。”

“原來是我們‘偉大’的桑迪祭司啊,”塔羅特的聲音立刻聽不出他對桑迪有什麼尊敬的意思,“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至高神的榮耀啊,有魔鬼傳播疾病,我去格陵求援。”桑迪說道。

“魔鬼?”塔羅特興奮起來,“拉瑪巴有魔鬼?”

“至高神在上,那魔鬼已經被高貴的懲罰之聖騎士殺死。”桑迪說道,“但他沒有說出醫療方法,疾病還在流行。”

“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塔羅特問道。

“至高神的智慧阿,打擊邪惡是我們至高神信徒的天職!”桑迪指著僵屍們叫道,“邪惡就在城下,我當然要來援助你們。”

“什麼邪惡不邪惡的,這明明就是克林特勳爵造反!”塔羅特不以為然的說道,“這叫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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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件事情,每一個人看的角度都不同。這場戰爭,對不同的人當然也有不同的意義。對於我來說,這是暗黑神祭司和銀狼傭兵團的人互相勾結,在錯誤的判斷下使用僵屍發動的戰爭,我當然有權介入;對於桑迪來說,這是邪惡的暗黑神祭司用邪惡的法術做出了邪惡的僵屍發動的邪惡戰爭,為了對抗邪惡,他這個本地祭司當然應該上陣;對於艾蘭來說,這是暗黑神祭司把為了保護她而死的士兵做成了僵屍,還讓他們胡亂殺人影響他們死後的名譽,身為士兵的指揮官,她當然應該為他們負責;但對於這個騎士塔羅特,這場戰爭卻是克林特勳爵造反,既然是造反,當然就是拉瑪巴的內部事務,怎麼能輕易的讓我們這些外人介入呢?

“先不討論這場戰爭的性質,我們先來交換情報吧。”準確的情報是每一個指揮官都夢寐以求的,他應該不會拒絕——先讓塔羅特認識到敵軍的能力,讓他明白,如果沒有我們的幫助,暗黑神祭司和僵屍軍隊會造成什麼樣的破壞,他們會付出什麼樣的傷亡,也許他的態度就不會這麼強硬了。

“那你們掌握著什麼情報呢?”塔羅特對這個果然很感興趣。

“這些僵屍身上可能帶著很厲害的新型傳染病。”我說道,“如果不盡快超度它們,傳染病流行起來,可能會造成數百萬人死亡。”(其實沒這麼糟,傳染源頭魔鬼斯懷夫已經死了,這病的傳染力和殺傷力都會很快減弱的。)

可惜塔羅特不為所動。接著我們把我們掌握的情報和盤托出,我還把月光複活了的頭,讓塔羅特自己審問,雖然塔羅特並沒有完全相信我們,不過,在見識到了我們的能力以後,對我們的重視也增加了不少。現在還是早上,離太陽下山還有十個小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我們得到的情報就這麼多了,你們有什麼情報可以提供給我們嗎?”雖然我不奢望塔羅特掌握著什麼有用的情報,不過既然是“情報交換”,總也要聽聽才行。

“說實話,我們掌握的情報十分有限。”塔羅特說道,“昨天上午八點十分我們的崗哨用狼煙示警,我們立即派出偵察兵,半個小時後,還沒等偵察兵回來,這些僵屍就出現了——開始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是僵屍。然後他們開始進攻,我們的後備部隊立即投入戰鬥,然後隻用了半個小時就召集了全部部隊,兩個小時之內完成戰爭動員。”說到這裏,塔羅特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說道,“然後你們就來了。”

“至高神在上,既然做好了準備。”桑迪問道,“那你們為什麼還不出擊?還有,至高神祭司們都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