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戰場上的功利主義(2 / 3)

“我什麼時候出擊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完全沒有關係。”塔羅特瞪了桑迪一眼,“至高神和戰神祭司都在西城。”

“那為什麼西城沒有任何的增援呢?”我問道,“這兩座城市不是這樣設計的嗎?”

“因為沒有我父親的命令。”塔羅特沉著臉,開始玩弄手上的指揮杖,說道,“我鎮守東城,我哥哥鎮守西城,沒有命令,誰也不能輕舉妄動。而且,敵情未明,我既不會出擊,他也不會支援。”

難道是兄弟相爭?塔羅特不出動主力作戰,難道是怕和僵屍們兩敗俱傷之後,讓他哥哥來個蚌鶴相爭,漁翁得利?兄弟相爭可是幾乎所有的貴族家族都會有的問題阿。畢竟,爵位就那麼一個,領地也就那麼一塊,大兒子拿了,二兒子就拿不到了,同樣的,二兒子拿了,大兒子也拿不到了。可是,在這個穩定的,和平的,沒有戰爭的年代,對於大部分貴族們來說,名譽,地位,手下,金錢都來自領地和爵位,有繼承權和沒有繼承權的分別,就是天堂和地獄的分別。

我的運氣還算不錯,從小我就被父親定義為弟弟的輔助者,所以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亞曼的王位,我想要什麼,都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沒有得到的東西,我當然不會去珍惜,所以七年前我才會那麼輕易的簽下那一個放逐自己的條約。

他們兄弟相爭,雖然不關我的事,不過這倒是一個可以說服他讓我加入這場戰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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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支援倒還沒有什麼問題,你不派軍隊主力出擊,隻用上麵這群民兵迎戰,恐怕傷亡數字不太好看吧?”傷亡數字不好看,就會被攻擊能力不行,能力不行,繼承權恐怕就要落入別人手中了。

“不好看又怎麼樣?”塔羅特不為所動,“你應該知道,在我們這些騎士眼中,一個訓練過的士兵比十個臨時動員兵更有價值,我的父親會分辨的。”

這種話私下講可以,他居然光明正大的說了出來……“民兵”的士氣他不管了?聽到自己的主將居然這麼看輕自己的生命,誰還會拚命阿?

“至高神在上!”桑迪當然聽不慣這種腔調,“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每一個誠心的信徒,在至高神的眼裏,都是一樣的!”

“在至高神眼裏是一樣的,但在戰場上不一樣。在戰場上,一個士兵等於十個民兵。”塔羅特斯毫不在乎的說道,沒想到在和平了半個世紀的中央大陸腹地,還有像塔羅特這種**裸的,簡直和七年前的我一模一樣的戰場功利主義者。

“戰場上哪裏有這麼絕對的算術。”好歹我可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在守城的時候,差距會縮小,在野戰的時候,差距會變大。”

比較受過訓練的士兵和臨時動員兵(民兵),士兵一是能夠完成戰術動作,民兵不能,二是士兵能夠保持士氣,民兵不能。戰術動作包括理解命令,行軍,布陣,武器使用,在野戰的時候,部隊需要移動,需要排列,需要休息,需要格鬥,需要麵對敵軍的進攻,所有的戰術動作都要用上,如果帶一群民兵,消耗糧食不說,還會打亂自己的布置——你叫他向東他可能向西,你叫他挖坑,你叫他防守他可能向敵軍衝鋒,而敵軍衝鋒的時候他可能就逃跑了。而布置一亂,騎兵沒法子衝鋒,弓兵沒有足夠的掩護,戰線就會被打亂,仗可就沒法子打了。

守城的時候完全不同,守城主要是站在城牆上射箭和扔石頭,偶爾和衝上城頭的敵軍格鬥,不必移動,不用紮營,上麵下來的命令也不多,需要的訓練比較少,而且,高大的城牆會給人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在士氣方麵問題也比較少。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塔羅特的戰場功利主義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不過會紙上談兵總比不會的好。

“你說的不錯,所以我用民兵守城。”塔羅特答道。

“然後等敵軍疲憊,你就用專業士兵進攻?”我明白了,塔羅特並不隻會紙上談兵。

“沒錯,”塔羅特點了點頭。

“他們是僵屍,僵屍不是人,他們不會累的。”馬利的眼睛似乎在說“你有沒有常識”。

“第一,僵屍也要喝水和吃東西,第二,敵軍除了僵屍,還有人類。”塔羅特用眼睛回敬“我很有常識,沒常識的是你”。

“你也會說了,敵軍情況未明,怎麼可以貿然進攻?”馬利的眼睛接著說“你還是沒有常識”。

“這個用不著你操心,我們的魔法師一直在收集敵軍的情報。”塔羅特的眼睛再次回敬“沒常識就是沒常識”。(用眼睛說這麼多話,不會抽筋嗎?)

“受到收集戰場情報,”發現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我連忙插話,“沒有法術可以比得上我們的‘至高神之眼'.”

“至高神之眼……那的確是一個很方便的法術。”塔羅特看上去有些心動了,但隨即搖搖頭,“但是我不能讓你們加入,這是我們拉瑪巴自己的戰爭。”

“沒關係,這情報是免費的。”讓這個騎士來結束戰爭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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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在塔羅特的陪伴下,來到了城牆上。我運起“至高神之眼”,整個戰場一覽無餘。這城的城牆二十米高,五米厚,被數個魔法陣保護著,隻要城牆下麵的魔法師輸入足夠的魔法元素並善加運用,可以承受幾乎所有種類的魔法和法術攻擊。城牆內部有著無數的樓梯,城牆下的士兵可以隨時增援城牆上任何一個地方。

城牆的最外圍是提供掩護的三米高一米厚的女牆,士兵們就在女牆背後通過射擊孔向下麵的僵屍射擊。僵屍們排的是一個三角陣,也就是說,他們分成了四部分。大部分暗黑神祭司和信徒,大約五百人,在三角陣的中心聚集著——要認出他們並不困難,暗黑神祭司和信徒都穿著特別的衣服,身上還帶著暗黑氣團,氣團越多越高級,也就是越得到暗黑神的寵愛;他們也是三角陣的指揮中心,其餘的祭司,信徒還有僵屍分成均等的三份,每份大約兩千人,一份在中心背後休整(根據損失情況重新編排小隊,分配武器箭枝,吃東西,喝水),兩份在中心前麵攻擊城牆,在中心的指揮下輪流上陣。

僵屍的進攻很有章法——首先是在盾牌保護下架投石器,然後用投石器砸女牆(他們那種投石器直接砸城牆是完全沒有作用的),砸出缺口之後射一輪箭,減少缺口附近的守城兵,最後用雲梯強行登牆。民兵們慌亂的跑來跑去,有的在搬運箭枝,石塊,有的冒著箭雨修補女牆,有的在趕去和登上城牆的僵屍博鬥,但他們修補女牆的速度始終趕不上對方破壞女牆的速度,僵屍們從各個缺口不斷的登上城牆。按照一般的情形來說,這個城已經很危險了,不過,每當僵屍們要占優勢的時候,城牆下就會有一隊士兵增援,但打退了登牆的僵屍之後,增援的士兵就會退回城牆之下。

“快要成功的一瞬間,”塔羅特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麼,這麼對我說道,“這是消耗最大的狀態啊。”

敵軍的數目比我預期的少,敵軍的首領克林特也沒在,不過暗黑神祭司們的能力倒是超過了我的想象。如果教廷的記載沒錯的話,今天戰場上的暗黑神信徒身上的暗黑氣團濃度和五十年前的祭司一樣,低級祭司和五十年前的高級祭司一樣,高級祭司和以前的祭司長一樣,難道和月光說的一樣,因為信暗黑神的人少了,所以暗黑神的寵愛就集中在這麼幾百人的身上了?

我把情況詳細的描述給塔羅特聽,他聽完以後就陷入了沉思。大概是在計算怎麼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擊潰敵軍。如果我加入戰爭,隻要用一個大超度把僵屍統統超度了,剩下的那些脆弱的暗黑神祭司馬上就會暴露在刀劍之下。可是我沒有得到允許參加戰爭,我隻能提建議讓塔羅特參考而已。

“那是什麼?”艾蘭忽然指著西方問道。

我轉頭看去,西方數公裏遠處煙塵滾滾,是隻有數萬人一起奔跑才會出現的煙塵。

據說在森林著火的時候,可以看見所有的動物一起逃跑的情景,兔子和狼,小鹿和老虎,都會在一起逃跑。西麵遠方煙塵籠罩處,正是這種情景。不過在逃跑的不是野獸,而是人類,追趕他們的也不是火,而是數千名僵屍騎兵。

數萬人,無論是滿頭白發的老人,還是不到人腰高的小孩子,帶著一大堆首飾的富翁,滿身爛瘡的乞丐,都在哭喊著逃跑。數千僵屍騎兵散成一個半圓,在後頭不緊不慢地跟著,用長矛和弓箭控製著人群的前進方向——也不知道暗黑神祭司從哪裏弄到這麼多馬。

如果不在乎死人的話,有一種很極端,也很有效的攻城方法,就是驅使敵方的百姓攻城,這稱為堆屍法。堆屍法就是從敵方設防不那麼嚴密的地區,好像農村或者臨時的難民營,收集農民和難民,用軍隊把他們趕向要攻的城。

很多時候,守軍會開城門迎接這些難民,攻城軍就可以尾隨難民攻入城內。就算不開城門,守城軍放箭扔石頭的時候不免就會猶豫,畢竟要殺的人是留著和他們一樣同樣的血,居住在同一個國家的同族,這時候乘隙攻城,多半可以一舉成功。

就算守軍能狠下心屠殺自己的同族,屍體也會慢慢堆積,等屍體堆積到和城牆一樣高的時候,守軍的士氣和體力都會降到很低的水平,攻城者這個時候就可以踏著這些屍體強攻,結果還是一樣。

這種攻城法雖然有效,但非常不人道,就算攻下了城,城裏的人也不會交納贖金,更不會接受攻城者的統治,對於以吞並領土或勒索錢財為主要目的領主們來說,這是實在是被逼急了的時候才會用的殺手鐧。

但是,暗黑神祭司們要的即不是錢,也不是地,他們要的是能夠支持戰爭的僵屍。所以,能夠在恐懼中剝奪無數人生命的堆屍法,對暗黑神祭司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攻城方法了。

“機會來了!”塔羅特看到這個情景大叫一聲,之後馬上下了城牆,對著守門的部隊大聲下令,沒有命令絕對不可以開城門,違者處死,然後登上堡壘高處,命令全部正規軍戒備——騎兵上馬,其餘士兵上城牆取代了民兵,城裏的魔法師們準備使用魔法。對這些辛辛苦苦守了半天城,給與敵人大量殺傷的勇士,塔羅特連一句激勵的話都沒說,看來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利用民兵啊。

“老大!”馬利問道,“這個冷血動物想幹什麼?難道他想去救那些人?這麼混亂,萬一被衝散了,很危險的啊。”

“他不是去救人。”艾蘭替我回答,“他是想利用這個混亂出擊。”

本來那些平民就是被後麵的僵屍趕過來的,如果前麵又是一排僵屍,他們就不知道往哪裏跑了。那時候,兔子急了也咬人,說不定會反撲,更重要的是起不了衝擊城牆的作用。所以,那堆平民跑過來的時候,僵屍軍隊肯定會分散讓開。那時候敵軍的祭司沒有了僵屍保護,隻要用行動迅速的輕騎兵攻擊,暗黑神祭司來不及用多少個法術的。

“那然後呢?那些人後麵的僵屍騎兵怎麼辦?”馬利繼續問道。

“你知道塔羅特妖魔法師們準備什麼魔法嗎?”拉瑪巴的軍隊訓練果然有一套,一個從來沒打過仗的騎士還能這麼準確的抓住戰機,“他命令魔法師們在平民們跑到城牆下的時候魔法用火龍卷。”火龍卷當然比僵屍可怕得多,誰也不會向燃燒著的龍卷風跑的。平民們會害怕,逃跑的時候,反而會把僵屍騎兵衝散,到時候再出擊,就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了。

“那不是會死很多人?我們怎麼可以讓他做這樣的事!”馬利一跳三尺高,一邊跳一邊叫。

“至高神在上!”桑迪說道,“我們去西城吧,塔羅特不是說他哥哥和他是平級的嗎?我們取得他哥哥的同意,一樣可以加入戰爭。隻要我們加入了,就可以阻止那個殺人狂了。”

“好吧,走。”我想了一下,答應了。

塔羅特正忙著調兵遣將,我們隻是給他留了一個口信就回到了船上,向西城飛了過去(塔羅特也沒有阻止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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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這邊同樣也是外鬆內緊,外麵看不出什麼來,可我們剛一飛過城牆,就有數十個魔法,數十個法術,數千支箭瞄準了我們。不過這邊的紀律比東城差多了,士兵們驚惶不安,平民們聚集在街道上議論紛紛——東城那邊可一個平民都看不到。

我們表明了身份,桑迪和這個城的至高神祭司們互相認識,我們互相介紹後,馬利,艾蘭,桑迪都被留在外麵,隻把我帶到一座守衛森嚴的高塔裏,引薦給了西城的指揮官,羅達·黑希爾。

羅達長得可比他弟弟差多了,塔羅特身材厚實,他卻長著一個滿是脂肪的大肚子,塔羅特是四方臉,他卻是八角臉——肉太多撐的,塔羅特的眼光銳利的像刀子一樣,他的眼神卻混濁得像放了三個月的牛奶一樣,令我一見之下就生出不少親切感(都是醜人啊)。於是馬上和他交換情報——其實是我們提供情報,不過我沒有把我對塔羅特的推測說出來。

“這個,這個……我弟弟他到底想幹什麼呢?”羅達摸著自己頭發稀疏的腦袋自言自語。

“公子爺,不用問了,二公子肯定是怕了,讓手下頂著,自己跑過來。”一個長著一雙金魚眼,頭發胡子都很稀疏的中年軍官說道。

“不然,不然,”一個長著一排大暴牙的家夥說道,“我看他是想渾水摸魚,主動出擊。”

“渾水摸魚?場麵這麼混亂,萬一他受了傷怎麼辦?”羅達心疼地說道,“但是,看著那些怪物殺人也不行……”真是稀奇,聽起來羅達是在真心的在擔心他的弟弟啊。

“公子爺,我們隻要守好西城就好了,二公子那邊我們就別管了,反正他守不住自己會過來的啦。”金魚眼說道。

“不錯,不錯,”大暴牙接著說道,“同樣打一場仗,他們那邊死了那麼多人,我們這邊一個人都沒死,這是高下立判啊。”

“那塔羅特要是在城外免受了傷怎麼辦?”羅達叫道。

“公子爺,不是我說,你還不知道二公子那人嗎?”金魚眼不屑地說道,“他那人怕死,從來都是呆在安全的地方的,哪裏會像公子爺一樣身先士卒,帶頭衝鋒呢?”(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羅達可以“身先士卒,帶頭衝鋒”。)

“可是如果二公子渾水摸魚成功了,我們這邊一個首級都拿不到,老爺子問起來怎麼交代?”大暴牙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