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法律從來就不會無緣無故地規定什麼事情,它禁止任何野獸吃人,除非是他在教他的孩子們怎樣捕殺獵物;即使如此,也必須是在他自己這個群體或部落的獵場之外。這一規定的真實原因是:殺了人就意味著,或早或遲,會招來騎著大象、拿著獵槍的白人,還會有幾百個棕褐色皮膚的人,手持銅鑼、放信號的火箭和火把簇擁而來。那樣的話,叢林裏的每一個居民就都有罪可受了。可是動物們對這條規定的解釋是這樣的:由於人是所有的生物中最軟弱、最沒有自衛能力的,所以去碰他是不公正的。他們還說一一也真是這麼回事——哪個野獸吃了人,就會生疥瘡,還會掉牙齒。
嗚嗚聲越來越響,接著是一聲吼叫:“啊嗚!”——是老虎奔撲獵物時發出的。
然後是一聲哀號——一點虎威也沒有的哀號——是謝爾可汗發出來的。 “他撲空了,”狼媽媽說道, “怎麼回事?”
狼爸爸跑出幾步去,聽到謝爾可汗在矮樹叢裏跌跌撞撞,嘴裏咕咕噥噥抱怨個不停。
“這個笨蛋蠢到家了,竟然跳到了砍柴人生的篝火堆上,燒傷了腳,”狼爸爸哼了一聲, “塔巴克和他在一塊兒。”
“有什麼東西朝山上來了,”狼媽媽的一隻耳朵抽動了一下,“作好準備。”
樹林裏的枝條微微作響,狼爸爸蹲下身子,準備往上跳。
要是你有幸看到的話,你看到的就是世界上最精彩的情景——
狼向空中一躍,半空裏又收住了腳。原來他還沒有看清他要撲的目標就跳了起來,接著他又想止住自己。結果是,他射向空中四五尺高,又落到地上,就落在他起跳的地方。
“人!”他突然說道,“是個小孩子。瞧啊!”
就在他的正前方,站著一個全身赤裸、棕色皮膚的小孩,他抓住一根低矮的枝條,剛學會走路的樣子——還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嬌嫩、麵帶酒渦的小生命在晚上來到狼的山洞呢。他抬頭望著狼爸爸的臉,笑了。
“是個小孩子?”狼媽媽說, “我還從來沒有看見過呢。把他帶過來吧。”
狼早就習慣了用嘴叼他自己的孩子,如果必要的話,他能嘴裏叼一隻蛋卻不會把它咬碎。狼爸爸叼著小孩子的背,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孩子中間,卻沒有一顆牙齒擦破小孩子的一點點皮。
“他真小呀!身子光溜溜的,又——真大膽呀!”狼媽媽柔聲說道。小孩子正往那群狼崽子中間擠,好靠近溫暖的狼皮。
“哎呀!他在和我們的孩子一起吃東西呢。原來這就是人的小孩子呀。你可曾經聽哪一隻狼說過,一群狼崽子中間會有個人的小孩子嗎?”
“我倒是聽說過幾回這樣的事,但從來都不是發生在我們這群狼裏,也不是發生在我們這個時代,”狼爸爸說, “他全身沒長一根毛,我腳一動就能把他踩死。但是你瞧,他抬頭望著,一點也不害怕呢。”
洞口的月光被擋住了,謝爾可汗方方的大腦袋和寬肩膀塞進了洞口。塔巴克跟在後麵,尖聲尖氣地喊道: “我的主人,我的主人,他就是從這裏進去的!”
“謝爾可汗光臨,我們真是榮幸,”狼爸爸話這樣說,眼睛裏卻充滿了怒氣, “不知謝爾可汗需要什麼?”
“我要我的獵物。一個小孩子跑到這裏來了,”謝爾可汗說道, “他爸爸媽媽都跑掉了。把他給我吧。”
正如狼爸爸所說的那樣,謝爾可汗撲到了砍柴人的火堆上,燒傷了腳,疼得他很惱怒。可是狼爸爸也知道,洞口太窄,老虎沒法進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謝爾可汗的肩膀和前爪也都擠得沒法動彈,一個人如果想在一隻桶裏打架,就會知道這是什麼滋味。
“狼是自由民,”狼爸爸說道, “他們服從狼群頭領的命令,卻不會聽任何一個身帶條紋、捕殺耕牛的家夥說三道四。這個小孩子是我們的——如果我們想殺他,我們自己會殺的。”
“什麼你們想不想的!你噦嗦什麼呀?憑我殺死的公牛起誓,難道真的要我把鼻子伸進你們的狗窩,找回本來就應該屬於我的獵物嗎?你可要明白,這是我,是謝爾可汗,在說話!”
老虎的咆哮如雷鳴一般,滾過整個山洞。狼媽媽扔下孩子們,跳到前麵,她的兩隻眼睛像兩個綠瑩瑩的月亮,在黑暗中直對著謝爾可汗閃爍的眼睛。
“這是我,是拉克夏(魔鬼),在回答。這個小孩子是我的,告訴你,瘸腿——他是我的!準也不能殺死他。他要活下來,和狼群一起奔跑,和狼群一起打獵;你等著瞧吧,你這個連赤裸裸的小孩子也要獵取的家夥,你這個捕食青蛙的家夥,你這個殺魚的家夥,總有一天,他要打獵打到你頭上來的!快給我滾吧,憑著我殺掉的大公鹿起誓(我可不吃挨餓的牲口),滾回你媽那裏去,你這叢林裏挨火燒的野獸,瘸得比一生下來還要厲害的家夥!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