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國四分五裂,動蕩從未止息,放眼整個中洲亦難見太平。
晉國之野心與日俱增,繼定難國後又對東西方向的吳越兩國虎視眈眈,唯有遠在南方的蜀、楚、齊、長和這四國尚且安穩 ,而位居吳越兩國身後的小國閩、殷,一旦吳越遭襲,失去屏障後便岌岌可危。
殷國與晉國乃是姻親自是不懼,其中,同為小國且與晉國接壤的南平國倒是鎮定自若,皇帝安永川仁義善德,曆來與長和及楚國交好,國小卻物阜民豐,因皇帝胞妹乃是越國景明皇後又言景明王轉世身懷四大神兵之一雲生弓,殷厚的背景就連晉國也不敢輕舉妄動。
唯閩國內憂外患腹背受敵。
一月前東麵孫崇耀突襲西麵陸卓元領地慘遭失敗,不料孫崇耀狼子野心意圖卷土重來,竟聯合南麵呂均兩麵夾擊合攻陸卓元。盡管勝利但由於傷亡過於慘重陸兵至今尚未調整過來,眼看著大軍壓境而束手無策。
縱然陸卓元淡定自持遠非常人能及,到了如今也不得不焦慮,齊聚麾下能人異士共商對策,隻可惜遲遲沒有結果。
一間不大的屋子被紛紛議論充斥了每一個角落,形形色色的人說得滔滔不絕。
伏案的清舉男子頭戴卷簾冠,一身纁色長衫,麵對嘈雜的人聲微微蹙起了眉頭,長歎道:“夠了。”聲音不大,但足以令屋子裏的人全部安靜。
陸卓元起身,繞過桌案,屏退隨從徑直離開,剛一走出屋子,議論聲即刻掀了屋頂。
“王爺留步。”突然間響起的女聲立刻止住男子微亂的腳步。
陸卓元轉身,距他約莫一丈開外的地方立著安水凊的貼身婢女桃花,姿影正如其名。
桃花原地行了個禮,恭敬道:“君上有請。”
“君上醒過來了?”聞言陸卓元不禁抬高了音調,緊蹙的眉頭立時舒展開來,眸中喜悅難掩,有點失常。
自從麽孤幾人走後,原本身體就極為不好的安水凊更是每況愈下,吐血不止,水米難進,終日躺在床榻無法起身,奄奄一息仿佛隨時都將死去一般。陸卓元為此很是焦急,請了許多個大夫為她診治也未見好轉,眼睜睜看著她的病情加重沒兩天便陷入了昏迷,直至今日。
世人皆知越國皇帝李元嘉極其寵愛景明皇後,成親三年偌大後宮隻她一人,和過往的風流公子判若兩人,如是專情的皇帝,放眼中洲,除了南平國皇帝外就唯有李元嘉了。安水凊生性淡泊不喜拘束,自願居住宮外,於此,李元嘉從未幹涉,或者說隻要是安水凊想做的,他從來放任自由。
所以,若是安水凊再醒不過來或是不幸魂喪於他的府內……陸卓元常想,莫說孫崇耀與呂均,那李元嘉一旦知道了怕是不日就將率兵攻來,可能整個閩國都將覆滅。不過,喜悅似乎並不完全是因為這樣,還多了一抹難以言明的心緒。
“請王爺移步別院,君上有事相商。”桃花忽略陸卓元眸中的情緒,轉身帶路。
別院箏聲清越,無名之曲流轉著深濃的哀戚,悄然抹去炎夏的灼熱,竟有種踏入了深秋時節的錯覺。
安水凊坐在樹下石桌前靜默撫箏,依舊玄衣白賞,黑紗鬥笠之下的容顏無以窺視,氣息如山澗清流,不若冰雪般寒冷卻也讓人感覺不到溫暖,宛如神祗一般的女子飄忽得令人連捉摸的心思都不敢起,天下唯她一人。
陸卓元又一次怔然了,神祗啊……即便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卻也忍不住想去探看一番的心情,這就是人類與神祗的最大區別,理智時常為欲望淩駕。
流轉著哀戚的箏聲愈發深切,仿佛在訴說著無盡思念,思念著遙遠彼方的某個人。
西斜的太陽一點點帶走光芒,投落在女子身上的隻剩陰影,不曉得黑紗鬥笠裏的那張臉是否正在哭泣。
曲終,風起,掀起的黑紗露出小半張臉來,沒有淚水,火焰一般的雙眸盡是絕望,深濃到令人窒息,或許不是沒有哭泣,隻是看不見而已。
“孫崇耀與呂均之事王爺不必擔憂,吾昨日已書信給李元嘉請他派兵相助於你。”清冽的女音低低地說著,十指自箏板離去,黑紗合攏掩住了麵容。
“君上身子可好?”陸卓元頓了頓才回過神來,然而出口的話卻並不相關。
“有勞王爺費心,吾已無大礙。”黑紗鬥笠略略傾斜,“不過由於閩國北麵乃是皇城所在,越兵隻得從殷國邊境前行,大概要多費些日子,期間還得靠王爺自己了,以守為攻,盡量拖延時日。”
“隻是現下形勢並不太好,越國若是出兵相助吾,邊防必將薄弱許多,萬一晉國趁虛而入……”
“無妨,即便晉國真的攻來,李元嘉也還能撐到吾回去。”聲音冷冽,對於深愛她的丈夫,安水凊表現得十分冷淡,甚至是漠不關心。
“這……”陸卓元有些吃驚,但麵上並未表露出來,頓了頓,又道:“不知麽大人是否找到太子宗白了……傳聞北麵許多小城一夜之間變作荒地,卻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