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見到周忱的時候,有些驚訝,麵前這個周忱,似乎一點都不像個官員,不像身為工部右侍郎的三品文官。
大紅緋袍,烏紗帽,束帶,官服似乎有些年限了,顏色已經有些泛白,邊角處似乎經過細心的縫製,把一些碎線縫了進去。
朱祁鎮看了這麼多官員,就連於謙身上的官服,都比周忱的看起來好。
周忱一點都不像個養尊處優的三品大官,反而臉色黑黃,皮膚粗糙,額頭上有著深深的皺紋。這看起來,就像個常年在田裏勞作的農民。
“拜見皇上,聖躬萬福。”周忱跪下行禮,他聲音洪亮低沉。
朱祁鎮說道:“起來吧。”看著周忱這幅模樣,看樣子人稱他經常在田裏鄉間跑來跑去是真的了,先不說本事,就憑這態度,就是個做實事的人。
周忱起身,直視前方,這點倒像孔明,麵對皇上時,絕不會誠惶誠恐的低頭站立。
在朱祁鎮打量周忱的時候,周忱也暗自打量著朱祁鎮,他曾經見過還是東宮太子的朱祁鎮,感覺完全不一樣。
印象中的朱祁鎮,雖是小孩子,但性格溫柔儒雅,一雙眼睛清澈無害,就像柔馴的小鹿。
可眼前的這位,可絕不是小鹿。
眼前的小皇帝,舉止隨意不沉穩,眼神銳利有光,舉手投足之間,豪氣萬丈,威嚴無比。
相比永樂皇帝的深沉威嚴,小皇帝更像一柄出鞘寶劍,銳利得刺人。
“周忱,說說你所了解的,朕要知道我大明的賦稅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稅收不上來,稅收明明不高,為什麼百姓依舊困苦?”朱祁鎮開門見山,一招手,曹吉祥抬了凳子過來,小蝶上茶。
“皇上?”周忱有些訝異,似乎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直接的人!二話不說,也不寒暄,更不故作神秘,直接發問。
朱祁鎮擺手說道:“坐下說,你可以理理思緒,慢慢說。”
“是……”周忱坐下,慢慢平複心情,他以前一直自詡自己做事麻利直接,但現在見了小皇帝,才知道什麼叫麻利。
大明財政真的很亂,朱祁鎮和周忱從早上說到了晚上,吃飯、喝茶、休息,甚至還在太液池畔邊走邊說。
白蛟見朱祁鎮沒空理它,不高興的一擺尾,激起一大片水花,沉入湖底了。
周忱對明朝的財政狀況有著很深的認識,也經常下鄉尋訪農夫,了解他們的苦楚。
朱祁鎮雖然對大明的情況一無所知,但是他的見識卻遠非古人能比,時不時提出問題,倒也是一針見血。
周忱講得滔滔不絕,好像酒逢知己一樣,隻覺自己這輩子都沒講過這麼多話!
從來沒有哪個人願意聽他說這麼多,而且還能提出一些針對性的問題,讓他腦子高速運轉。
更別說,這樣的知己,還是皇上!
周忱已經能夠確定了,小皇帝,一定是個少年英主!
兩人一直說到天黑,周忱依舊滔滔不絕,朱祁鎮認真的聽著,也不打斷。
“咳咳。”王振在身旁低低的咳嗽了一聲,上前說道:“皇上,時間差不多了,宮門就要落鎖了。”
周忱恍然大悟,連忙站起來說道:“臣惶恐,竟忘了時間。”
朱祁鎮笑道:“無妨,咱們明日再談,回去以後,可以就我們剛剛談論的問題,寫封奏疏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