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濁海劫灰(4)(1 / 2)

4.劫灰。

顧嘉言出奇的鎮定。

整麵牆的寬大落地窗子被白紗簾擋住,他就站在那從縫隙透入的淡淡的昏黃的夕陽光暈之中,根本沒有接姑姑的話,而是向沈長夏的方向略微頷首,“舅舅,微微剛才不小心在隔斷上撞到了額頭,我幫她看一下。”

沈長夏穿一件西服正裝,棗紅色的領帶,比上次見他身材難免有些發福,但是滿麵紅光,精氣神都非常不錯,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五十多歲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對一臉慍色的姑姑說,“好了,難得一家人齊聚,你不要亂發脾氣。”

陸子琳也湊過來挽著姑姑的胳膊,試圖當和事佬,“秋嵐,子煜還在這裏呢,管教孩子以後再找機會吧。”

她的這句話徹底觸了姑姑的逆鱗。

姑姑根本就不領她的情,用了大力甩開她的手,“我管教孩子?”

她冷笑著看向沈長夏,咄咄逼人道:“大哥,你究竟是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根本就不想管教微微?”

沈長夏麵上立刻浮上不滿神色。

陸子琳順勢接話,問道,“這又關微微什麼事?”

姑姑也不理她,對著沈長夏說,“自從微微媽媽去世之後,你對她根本是就不聞不問。如果不是你采取這樣放任自流的態度,絲毫沒有盡到作為父親的責任,嘉言怎麼會念在表親的情分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照拂微微的生活,以至於到現在還沒個正經的女朋友。”

顧嘉言皺了皺眉,神色有些清冷,抿在一起唇角帶著略微不屑的神色。

他的襯衫袖口挽起來一截,露出十分幹淨的手腕。他用右手扶著身旁的椅背上稍稍借力,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陸子煜冷眼旁觀,始終一言不發。

他靜靜站在那裏,低垂著眉眼,唇角的淺笑甚至還帶著一點倨傲的散漫,仿佛置身於這一場鬧劇之外。

我根本就不想再聽下去,每次的家庭聚會幾乎都是以不快而收場,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相互厭憎之中繼續相見。或許,生活就是這樣,遠比想象中要簡單瑣碎平淡如一地雞毛,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想,生活也遠比想象中複雜得多。

沈長夏被氣的不輕,“爸還在這裏呢,你又要鬧事!”

姑姑立刻回嘴,“是你先縱容微微胡鬧,你現在不管教,日後鬧出什麼不可收場的事情還不是你難堪?”

顧嘉言的臉色越來越差,忍不住插嘴,“媽——”

陸子琳嗤笑一聲,雲淡風輕的問她,“能有什麼不可收場的事情?”

姑姑動了動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克製的沒有說出口。

她思索片刻,話鋒矛頭繼而轉向對著陸子琳,“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心裏比誰都清楚,你弟弟在外麵流浪這麼多年是為了誰——”

陸子琳跟陸子煜畢竟是親姐弟,低頭一笑的姣好風景無限。

她思路清晰的直接打斷姑姑的話,“你這話說的奇怪,我能打什麼如意算盤?嘉言跟微微畢竟是表兄妹,感情好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怎麼你之前不聞不問,現在又來質問長夏對微微的管教了?何況,他們不是表兄妹嗎,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所言非虛。

我心下思路十分清晰——

陸子琳之所以會這麼說,不過是想坐實我跟顧嘉言之間的曖昧關係,從而將陸子煜撇清罷了。但是,我不明白陸子琳為什麼要一直強調我跟顧嘉言的表親關係,這也仿佛死穴般掐準了姑姑的七寸,她確實沒有在這一點上麵跟陸子琳糾纏,甘落下風。

我漸漸起了疑心。

姑姑有些歇斯底裏,依舊不肯罷休,“我前幾年不過看微微是個沒了媽的孩子,我可憐她才沒有多說什麼——你難道對她沒有一點愧疚之心?當年,微微的媽媽是因為誰才自殺的——”

與此同時,沈長夏厲聲叫了一句,“秋嵐——”

偌大的客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顧嘉言因為沒有力氣,本來已經坐在餐椅上揉著額角,但是此刻卻扶著桌子站起來,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神色悲憫的看著徹底愣在原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