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春的尾聲(1)(1 / 2)

夜色飄渺。

我站在橋頭吹了半夜的風。

顧嘉言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醫院病號服,隻在外麵套了件黑色的羊毛開衫,鬆鬆垮垮的罩在肩頭,幾乎是形銷骨立,有些憔悴的脆弱。

我鼻尖一酸,控製不住的落下淚來。

他疾步向我所在的方向走過來,寬闊的橋麵上雙向的車流速度非常快,我下意識的抬腳想去對麵,耳邊立刻響起尖銳的汽車鳴笛和輪胎摩擦馬路地麵的聲音。

顧嘉言製止我:“微微,別動——”

我抬眼看他,我們之間隔著湧動的車流。他的聲音就像是裹挾了一層潮濕的水汽,有些甕甕的沙啞。他又強調似的用手掌做了一遍禁止的示意動作,加了一句,“你站在那裏別動,我過去。”

他站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我們並肩坐在後排座位。

我抬眼看顧嘉言,說:“我剛才在醫院門口看到了陸子煜的姐姐在……我爸爸的車子上。”

他用手掌溫厚的摸摸我的頭發,替我將一縷散亂的碎發整理到耳朵後麵,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安慰我說:“微微,無論如何,你都有我在你身邊。”

我沒有繼續追問。

所有的事情都昭然若揭。

我覺得自己很冷,抱臂蜷縮在車座裏,堅持說:“我現在不想回家。”

顧嘉言沒辦法,隻好將我帶了回去。

姑姑已經睡下了,整間屋子靜悄悄的。

我和衣躺在顧嘉言臥室的床上,他委身幫我整理好被單之後就要離開去客房。

我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拽著他的手腕不肯放他走。

我說:“哥,我想讓你陪著我。”

顧嘉言沒辦法,隻好回身耐心的趴在我的床邊拍拍我的手背,勸慰我說:“微微,你要知道,人不能隻允許自己遇到好的事情,不允許自己遇到壞的事情。人的際遇有很多種,不可能盡如人意。”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病況,所以每當陷入困境的時候,我甚至會反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是我?沒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想通之後,就可以接受和麵對了。”

我沒有接話。

他加一句:“微微,你從小就那麼乖,所以,就算是為了舅媽,堅強一點。”

我被他說服,漸漸提起頹靡的鬥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這整個漫長的暑假,我一直都將自己禁錮在一個人的世界之中,不停歇的被軟弱和痛苦的情緒包圍,現在完全跳脫出來才發覺原來媽媽在忍受著她整個的世界的天翻地覆,卻將我保護在幸福的真空之中。

深夜,我恍惚夢見自己回到念小學的時候。

我握著一把彩色的氣球穿過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廣場,站在中央的乳白色噴泉池旁,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像蝴蝶一樣停留在我的肩頭,又翩躚而去。我看到媽媽出現在人群中,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而我就站在不遠處凝望,她看向這裏,我對她招招手,她並沒有回應我,然後在五彩斑斕的風中消失了。

我手中握著的彩色氣球散落,隨風遠去。

我的整個世界從此顛覆,再無彩色,隻有黑白。

我從這個可怕的噩夢中驚醒。

晨光熹微,天邊泛起淡淡的灰藍色。

重慶的初秋是多雨的,淅淅瀝瀝的雨絲給人的情緒憑添一絲毫無緣故的惆悵。我被夢中的那些場景弄的心煩意亂,摸出手機給媽媽和家裏的座機輪番打了一遍電話,均無人接聽。我隱隱約約的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但是卻又不願意往那個方麵細想。

顧嘉言開車送我回家。

我等不及,直接在單元門口下車。我走出電梯就覺得十分不對勁,空氣中到處漂浮彌漫著的都是似有若無的一氧化碳的味道,我顫抖的掏出鑰匙擰開門鎖,打開門的一瞬間就被撲麵而來濃重的煤氣灌入鼻腔,引發一陣嗆咳。

屋內所有的窗簾門窗緊閉,一片灰暗。

顧嘉言停好車隨後而至,大驚失色的製止了我因為眼前模糊下意識要去開燈的動作。他冷靜的打開樓道的窗戶,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站在窗前,“微微,站在這裏別動,給急救和消防打電話告訴他們這裏的具體位置。”

之後發生的一切,我都不太記得了。

我的記憶十分紊亂,意識和行動更加混亂。整個人都好像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深海之中,耳膜是仿佛被千萬隻鼓同時敲響引起的震動,我知道顧嘉言把媽媽背出來的時候,手中還握著她吞服的白色藥瓶。我的腦海中充斥的都是救護車急促的鳴笛聲和顧嘉言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給別人撥電話的聲音。

我蜷縮在醫院走廊急救室外麵的椅子上,側著臉不斷的用頭撞著牆,仿佛這樣機械的自虐動作就能減輕我左心房密密麻麻被揪著的痛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