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溫柔的慈悲。
列車即將到站。
因為這裏停留的時間很短,所以當我聽到車廂內的提醒廣播就起身踮著腳準備從行李架上取那個隨身的滾筒狀的旅行袋。
顧嘉言原本坐在我外麵的位子上,見狀,他直接起身站在了我的背後。
他的左手支撐在行李架的邊緣,我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中,由於局促的空間限製,我們的距離變得非常的近。他的氣息完全將我籠罩,我的鼻尖縈繞的都是他身上清寒苦澀的草本植物的味道。我的眼角掠過他沉靜的側臉,他的唇顏色極淡,略微翹起一個優雅的弧度,堪堪就在我的耳畔。
我聽到顧嘉言低聲說:“微微,我來。”
他的呼吸掃過我的麵頰,我毛孔能感覺他口中噴薄而出的熱氣,我聽到動作轉換之間我們衣料相互摩擦的聲音,我有一瞬間的渾身僵硬,幾乎不能動彈。他十分輕巧的將行李取了下來,放在座位上。又拿起搭在扶手上的羊毛披肩,隨意折了幾下。
我轉身麵對他。
他手中握著我的披肩,紅黑相間的蘇格蘭格子紋樣,映襯他白皙細瘦的手指。他自然而然的將折好的披肩繞過我的後頸,隨隨便便打了個鬆散慵懶的係扣結。
我低了低頭,沒有作聲。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指替我整理了劉海淩亂的碎發,又淺淺的笑了下,眉眼之間俱是清雋安寧。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沉鬱溫和,“外麵涼,把圍巾戴上。”
我們排隊下車。
周圍的人俱都形色匆匆。
我的步伐稍微落後幾步。顧嘉言拎著那個杏色的牛皮滾筒旅行袋走在前麵。他的衣櫃常年隻有黑白灰咖四種顏色,這次倒是難得穿了鮮亮的灰藍色外套,墨色長褲,複古的運動鞋,雖然形銷骨立,但是瘦削挺拔,人群之中,俊逸風流。
顧嘉言察覺到我的凝滯,回過頭來靜靜看了我一眼。
他有些無奈的勾著唇角笑了笑,問我:“怎麼不走了?”
我抄著兜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動彈。
顧嘉言頓了頓,朝著我的方向伸出空著的那隻手,笑著跟我說:“喏,手給你。爺爺還在家裏等著我們呢。”
時光流轉,歲月匆匆。
那一瞬間,我仿佛重新回到很多年前的那個傍晚。
我的眼底湧上溫熱酸澀的淚意。我沒有任何猶豫,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著過去,直接握住了顧嘉言向我攤開的掌心。
他卻好像被燙到一樣縮了縮手指,我攥得更緊了幾分。
孫一白說,揣著明白裝糊塗,這並不是一個貶義詞。
我不知道顧嘉言曾經在我身上付出過怎樣深沉的感情,但我很清楚的知道,也能體會到他一直在隱忍。我愈加能理解那句“愛是克製”的含義——
冷峻與疏離,未嚐是壞事。
爺爺的一輩子都獻給了文物複原的工作。
最近幾年,他一直都在做白鶴梁水下博物館建設的相關工作。他很少去主城,對小輩也不算熱絡,一個人,一隻貓,一間書房,就是他晚年生活全部的寄托。
他還住在二十年前單位分給的那棟小院子裏,斑駁的紅牆外麵布滿遍植的綠色爬藤植物。周圍住的都是跟他誌趣相投的老鄰居,倒也不算寂寞。那隻貓是前兩年附近來尋食並且賴著不走的野貓,爺爺叫它毛毛。
小時候,我跟顧嘉言每年暑假都會在爺爺家住上一段時間。
讀了大學之後,我有了自己繁複精彩的世界,這裏被漸漸遺失在時光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