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聲響了,大觀園學校要上課了。
“這鍾聲好像帶著一絲憂愁。”林黛玉嘟噥道。
誰都沒能聽出鍾聲裏的憂愁,隻有黛玉聽出了,因為她有好幾個音樂細胞。
校工劉姥姥有什麼憂愁呢?
大家就向劉姥姥的外孫板兒打聽。
薛蟠問:“是不是小偷又搬走學校的東西了?”
板兒說:“不是的。”
惜春問:“是不是因為打瞌睡又被冷校長扣獎金了?”
“非也。”
寶玉問:“是不是昨晚打麻將輸慘了?”
“No.”
“那麼,”大家打破沙鍋問到底,“她究竟為什麼憂愁?”
板兒說:“我不好意思說。”
湘雲便去找劉姥姥本人了解一番,回來對大家說:“劉姥姥的家鄉又遭災了。”
劉姥姥的家鄉老是遭災。先是水災,淹了莊稼,板兒沒錢讀書了。同學們一起捐款,幫板兒渡過難關。後來又鬧旱災,莊稼幹死了。板兒說:“要是能把水災加上旱災再除以四就好了。”
“這是什麼意思?”惜春不懂,“為什麼要除以四?”
“一年有四季嘛,”板兒說,“這樣一平均,就不會淹得要死幹得要命了。”
可惜老天爺不學算術,不會使用這種足以讓人間風調雨順的好公式。
同學們又為遭受旱災的板兒捐款。
後來板兒的家鄉又受過冰雹和龍卷風的襲擊。一次影響範圍隻有方圓十裏的小規模高強度地震,偏偏又找上了板兒的家鄉。
同學們給板兒捐款時都歎著氣,“你的家鄉真倒黴。”
板兒在接受捐款時也歎著氣,“你們有我這樣的同學也真倒黴。”
這次板兒家鄉又受蟲災,他不好意思告訴同學們,不好意思再讓大家捐款。
湘雲問板兒:“是什麼蟲使你們遭災?蟈蟈,蟋蟀,還是蜻蜓?”
寶玉說:“蜻蜓是益蟲。”
“是蝗蟲,”板兒比畫著,“一種胃口特別好的蝗蟲,不但吃莊稼,連我家的羊身上都被啃得禿禿的。”
“那,”薛蟠說,“去你家鄉的人都要戴帽子……”
同學們便又將身上的零用錢掏出來,準備捐給板兒。
但板兒說:“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要大家的錢了。”
大家說:“沒有錢,你就不能讀書了呀。”
“我可以勤工儉學,賣花,送貨,投遞廣告,撿破爛兒,我都可以幹。”
“可是,我們的錢已經掏出來了,你不能不讓我們獻愛心呀。”
“你們也要考慮我的自尊心呀。”
雙方為了愛心和自尊心推來讓去。
這時候,寶釵提醒大家:“林妹妹又生病了。”
林黛玉很容易生病,而且生的都是一些很有創意的病,即別人沒生過的病,醫生很難對付的病。
比如,有一次她得的是嗅覺敏感症。
她不能去河邊,無論那些魚潛得多深,她總能聞到難以忍受的魚腥味;
她也不能去鞋店,因為她能從那些鞋上預先聞到穿它們的腳的味道;
她的鼻子能把各種並不難聞的氣味放大到幾乎使她窒息,她隻好時時刻刻拿一枝芬芳四溢的花守衛著鼻孔……
有一段時間她患了替古人擔憂症。她隻要拿起一本書,立刻會進入書中情景,成為書中人物。她讀了《木蘭辭》,就成了花木蘭,趕緊去買男式服裝;
讀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就成了杜甫,趕緊住進一間茅屋,並請人將屋頂掀掉一塊;
讀了《西廂記》裏“琴挑”那一折,她就成了張生手中的那張琴,讓張生細長的手指在她身上彈出清泉般的琴聲。
她還得過視而不見症。
不是對所有的東西所有的人都視而不見,那樣的話上街就太危險了。她隻是對比她長得美貌的人視而不見,包括和她長得一樣美貌的人。隻要屬於這兩種人,便會在她麵前消失得幹幹淨淨。
但這種消失不等於不存在,隻是不被她看見而已,所以她要時時注意那些飄來飄去的腳步聲,別撞著人家。到戲園子裏看戲也要留神,那些空座位上很可能就坐著美女。不過坐到人家身上去的事難得發生,因為這兩種人太稀少了。
這次黛玉得的是虛假肥胖症,簡稱虛胖症。
“我太胖了,”她呻吟著,“我實在太胖了。”
寶釵打量著黛玉柳條般的腰肢,“你不胖,一點也不胖。”
“寶姐姐你別安慰我了,我氣喘,怕熱,嗜睡,血壓高,胖人所有的症狀我都有了。你瞧,我的體重使我站起來都困難了。”黛玉就站給寶釵看,果然很困難的樣子。
生病和遭自然災害一樣都令人同情,同學們平時也為黛玉捐款的。但今天大家已經決定捐助板兒了,如果幫了板兒就幫不了黛玉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