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誰的幸福(3 / 3)

也不知是顧少驊的話,還是白千千的勸告,良錦抬起腿狠狠的朝地上跺了一腳,雖然氣的齜牙咧嘴的,卻也沒再提要走的事情。

美國並不是他們幾個的地盤,再不能做到呼雲喚雨,人海茫茫,要快速的找到習風自然不是簡單的事情。

最後還是隻能求助於瑞安。瑞安聽後立馬派人幫他們找,不過一個小時就找到了習風的下落。

他沒有跑遠,他也跑不遠,就在醫院不遠處的酒店裏,要了頂樓的房間,沒有叫人陪著他,一個人躺在房間裏。

消息是藤井百合親自告訴良錦的,她在電話那頭說:“良錦,我也真不知道這個習風到是聰明還是苯,你到底是看上了他那點呢?”

這個問題,良錦也不知道,她從來也沒想通過,已經過去這麼久的時間了,她到底是看上了習風那一點,讓她如此奮不顧身,如此頭腦發熱。

藤井百合的話,其實還是帶著為容卓鳴不平的意思。她不直說,良錦也知道。

想起容卓,良錦除了內疚還是內疚,她知道他想要什麼,三年來,他想要不就是讓她對他說一句我愛你麼,多麼簡單的三個字啊,他的心一直擺在哪裏,可是她就不肯說這麼一句簡單的話,不僅不說,還每每讓他傷心,這一次,他肯定對她又是失望之極了,即使失望,也還是幫她把躲躲照顧好,這就是容卓,他送她上飛機的時候,明明已經氣到無法言語,卻還是隱忍著讓她去的毫無後顧隻有。良錦自問,如果換一個人,誰都不會比容卓對她還好。

也罷,等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她就回去跟他解釋清楚。

她一身夏裝,長裙飄飄,本來是去法國的裝束,沒想到漂洋過海跑了這麼遠,現在站在酒店門口也不顯得突兀。顧少驊他們都站在旁邊,良錦在酒店門口阻止他們:“我一個人上去吧。

顧少驊他們也不阻擋,任由她上去。

良錦卻伸手找顧少驊要了隨身帶著的小刀和剪刀,在眾人驚奇的注目禮下走了上去。

她乘專用電梯上去,帥氣的男服務員用英語跟她說早上好,她頷首和對方打招呼,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得體的微笑,好像她就是一個來酒店就餐的女人,隨性,悠閑。

她走到寫著2226四個阿拉伯數字的門牌前,在22層服務員的注視下伸手扭開門鎖,她手上沒有鑰匙也沒有房卡,隻有一把小刀,動作快的卻足夠讓監控錄像也抓不到她的錯誤。

這也是這三年在百洛城堡學到的東西,她剛開始學那些東西的時候隻求自保,現在用到這種地方來,不知道百合姐姐會不會氣的吐血,大歎收徒弟的時候沒有看對人。

她開鎖的動作很輕,進去的時候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房間鋪著很厚的地毯,她已經去就把高跟鞋踢到地上,赤腳走了進去。

一進去就看見了習風,就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身邊擱著一盒剛剛開封的煙,他摸著打火機把煙湊過去想把煙點燃。

他眼睛上還蒙著紗布,良錦在心裏笑了兩聲,她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他的動作卻有那麼的讓她心酸。

他拿著那一隻打火機,慢慢的用拇指摩挲著打火機的輪廓,找了很久才找到打火的地方,他和她都聽見了哢嚓的一聲,幽藍的火苗冒了出啦,他試探性的把煙伸了過去,沒想到距離沒把握住,煙沒點燃卻把自己的手指送到了火苗下麵。

她想,他應該是被燙到了吧。

他卻根本不管已經被燒黃了的指甲,自顧自的把煙移下來幾寸點燃,然後放到唇邊去深深的吸了一口。

顧少驊告訴過她,因為那場爆炸,大家肺部這段時間都覺得難受。

他吸煙,她才想起了這句話來,果真就見他被煙嗆著了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她看他咳得臉都白了,嘴唇也是烏紫烏紫的兩隻手夾著的那隻煙也呈搖搖欲墜之勢在手指之間顫抖著。

他咳嗽完了,起伏的胸脯慢慢的平靜下來,她聽見他喘著粗氣,顯然這次不是隻有眼睛受了傷,可是他從來不曾愛惜自己,以為自己是足夠愛惜別人,卻也未曾做到過。

她上前兩步。他已經豎起耳朵聽著房間裏的動靜厲聲道:“是誰!”

“我已經進來快有三分鍾了,就你現在這種靈敏程度,要是再有人來暗殺你,你除了死,還能做什麼呢?”

她說話已經難得對他客氣,他卻如聞天籟一般,手上的煙頭掉到地上:“小錦。”

可是他很快的清醒,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知道現在的自己,再無力給良錦幸福,他很快的轉變了聲音和語調:“你來做什麼。”

她來做什麼?

她也想知道。

她又走進兩步,他往後躲閃,卻又不知道該躲到哪裏去。

良錦蹲到地上,撿起他剛剛丟下的那根煙頭,地毯上已經被煙頭燒了一個小洞,她赤腳踩在上麵,把火光踩熄。灼熱的痛感從她的腳底冒上來,她卻悶哼一聲都沒有。

她撿起煙頭,卻不把它摁熄了丟到垃圾桶裏,而是拿著它狠下心來往習風的腳背上烙了一下。他被這驟然發生的疼痛疼的立刻把腳縮了回去。

良錦這才把煙頭丟到了垃圾桶裏。

她問:“你疼麼?”

習風點了點頭。

她又說:“剛剛你把煙頭丟下,燒著了地毯,我沒穿鞋,赤腳把地毯上的火給踩熄了。”他的眼睛雖然被遮住了,但是良錦很清楚的看到習風的麵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極快的一下,很快的又被主人掩飾掉了。

“你總以為,把威脅的東西丟掉就能夠讓我遠離危險,我該受傷的話,在哪裏都會受傷。這幾年我帶著躲躲在法國,容卓對我那麼好,我聽到你受傷,明知道過來會讓他傷心,我還是要過來。我就想過來看你過的好不好。”

“可是你做的什麼事?你不敢見我,你以為不見我,就是對我最好的麼?你要想讓我忘記你,你就好好的幸福的活著,你活的越好,我就過的越好,你先我一步釋然,我必然跟容卓回法國去好好的了,可是你現在做的是什麼事?躲到這裏來,連自己的眼睛都不要了麼?”

“好啊,既然你不想見我,那你就一輩子甭見我吧,我走了,你好自為之!”良錦說完,當真就要走,她把身子轉過來,讓他聽到她離開的腳步,其實眼睛卻還一直盯著習風。

她看著他的手幾次的抬起又放下,好像想要拉住她,讓她停下,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裏,或者幹脆就把她撲到了壓在身下,告訴她這幾年,他是有多想她。

可是習風沒有。

如果再早一天讓他和良錦單獨相處一室的話,他可能控製不住自己然後又說出一些蠢話來。

現在的習風,在得知自己有八成會失明之後,他變得卑微而無助,他不敢再跟自己心愛的女人承諾任何的東西了。

良錦站在門口,把門打開,再把它砰的一聲關上。

她讓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事實上,他真的以為她已經走了。

他慢慢的鬆開了自己緊握的拳頭,手顫抖著又去摸那包煙,打火機卻不知剛剛被他擱到那裏去了。良錦遠遠的站在門邊,看到打火機其實就在茶幾的另一端。

他盲目的摸著,碰到了煙灰缸,又碰到了水杯,水杯裏的水淋淋瀝瀝的灑下來。灑了他一身。他卻根本沒放在心上。他隻管去摸那隻打火機。暫時失明的習風猶如一隻失去了翅膀的雄鷹,天空再高再寬,他也隻能望洋興歎,就說現在,連一隻小小的打火機,也敢跟他做對了。

她製止住自己想要上前幫他的心思。

冷眼看著他到底要做什麼。

他也終於摸到了那隻打火機,把它放在手裏翻來覆去的摩挲,終於找到了打火的地方,可是他的手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連續打了幾下,都像小孩兒搬大石頭一樣,隻是徒勞罷了。

他變得毛躁起來,氣的把那隻打火機遠遠的扔開了。

打火機露在地毯上,一點子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良錦的目光從打火機移到了習風身上,她看見有一滴淚從他紗布的末端流了下來。

他煩躁不堪的拿手去抹,心又不知被什麼觸碰到了,他的手在紗布上觸碰了一下,突如發狂的獅子一樣去扯裹著眼睛的紗布。

良錦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她衝過去。抱住習風的手:“你幹什麼,你真的不要自己的眼睛了麼?”

他顯然沒想到良錦還在這個房間裏,她溫軟的身體突然出現在他懷裏,身上帶著的還是記憶裏那股甜美的馨香,他在所有的女人身上都找不到的香味。他尋了幾年,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有再次愛上別人的能力了,其實沒有。他一直在自己騙自己罷了,隻要她一出現,哪怕讓他聞到她的味道,哪怕她不待見他。記憶都會像洪水猛獸一樣的湧出來,把他扯的四分五裂,如果能這般痛死了,也就算了,偏偏又死不成,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次有一次的出現在自己麵前,卻再也沒有跟她說,小錦,我來照顧你的勇氣了。

他隻能一次一次重複的受著這五馬分屍之苦。

永不超生。

無法解脫。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抱她一秒鍾,可是他不得不推開她,用自己都想不到的冰冷的聲音對她說:“我自己的眼睛,不要你管,你走,不要留在這裏。”

他是在趕她走,他一直是在她麵前耍著無賴的留她,求她,不讓她離開,今天確實第一次要趕她走。

“隻要你好好的治你的眼睛,我就走。”

“好。”

“你們既然已經脫離了從前的生活,那就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幹違法的勾當,你答應我,我就走。”

“好。”

良錦神色如常,她說一句,他乖乖的答一句。

“你不要再哭了……”

習風答到:“好”

良錦道:“我留下來,等你複明了再走。”

“好。”

“啊……不行!你留在這裏幹什麼,你現在就走,馬上就走!”他站起來,更加強烈的要把她推開。即使是在病中,即使是動完手術。他的力氣還是這麼大。

她招架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他估計不到自己的力度,隻怕讓她摔倒了,又慌忙的伸出手去扶他。他往前撲,她往後倒,兩兩錯開。最後摔倒的不是良錦,而是他。

“怎麼樣了?”

良錦趕忙講他扶起來:“你還是這個樣子,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其實什麼東西才是對我最好的,我自己難道不清楚麼?我自己選擇的東西,你過分的幫我推遲做什麼?我說要留在這裏等你複明,我就是要留在這裏。你得幸福,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去過我自己的生活。”

他依在她的身上,他像來比她高大,比她有力,他卻恨自己從來沒有保護過她,從來沒讓她安心過。

可是她給他開出這麼誘人的條件,隻是等他複明而已。如果拆開紗布,證明他再也看不見,證明他再也不能給她幸福了,那麼他必定是讓她走的。

真是誘惑啊,就好像最後的晚餐,好像知道自己將要獲得的是生命裏最後一次的美好。

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

他不知道她以後會留在誰的身邊,他也再沒有能力去預知未來的模樣,他甚至可能再也看不到她的臉。

那麼餘下的幾天,便真可謂是上天對他的恩賜。他該怎麼勸說自己不要答應。

他終於開口,弱弱的道:“好。”

可是他又堅決:“到時候,你不許不走。”

良錦答應他:“好,到時候,我一定走。”

他們在酒店裏稍做休息,良錦就做主把習風送回了醫院,因為剛剛哭過,所以醫生不得不拆開紗布重新檢查,良錦看到紗布下習風空洞的眼神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省的自己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好像真的傷的很重,他也許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她的樣子了。

接下來的幾天,良錦寸步不離的陪著習風在醫院裏渡過。

最開始的時候,他對她還是要理不理的,不過過了大概一天半的時間,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事情,每天寸步不離的粘著她,她一步也不敢離開,旁人都以為他們已經複合了,百合姐姐來了一次,撞到兩個人在一起的情景就一言不發的走了,良錦很怕藤井百合把這裏看到的東西原封不動的告訴容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種事情,這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習風這麼的粘著她,她知道,他完全是把這幾天當成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最後幾天在過了。

她晚上就在病房裏支起小床睡覺,有兩次半睡半醒的時候,看見他起身朝自己走過來,她故意不說話,想看他到底想做些什麼。

他慢騰騰的下床,扶著床邊的護欄小心翼翼的朝她這邊走過來。

她還是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知道他走到她身邊來,摸著了她的床頭和枕頭。她的氣息呼在他的手上,她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她看著他慢慢的蹲下,把腦袋擱在她的枕頭邊上。

她察覺到了他熟悉的氣息,在這一瞬間,她幾乎以為他是要偷吻她了。誰知道他伸出手來,良錦馬上閉上眼睛,她感覺到他的手指開始撫摸她的眼臉,小心翼翼的拂過她的眉毛,眼睛,下巴。

她終於知道了他在做什麼。

白天的時候,他雖然粘著她,卻再不會說些越軌的話,更不論這些肢體的觸碰。

他不敢,不敢放任自己。

可是實在怕自己就此失明,那他將再也見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的模樣,所以趁著這個黑夜,趁著大家都熟睡的時候,他以為她已經睡著了,他以為她還是從前那樣,一旦睡著了,就是有人把她給賣了,她都無知無覺的。

所以他在深夜裏用手指記住良錦的樣子。

他心心念念的愛著的女人的樣子。

他樂意給她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他卻覺得自己再也給不了她任何東西。他說要趕她走的時候,自己其實痛的連呼吸都停止了,卻還要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不要留她。

在習風的世界裏,一直就是這樣的一個概念,如果他能給她幸福,那麼她就算嫁人了,他也要把她追會來,如果不能給她幸福,那麼他寧願將她趕走,將她送到另一個男人手裏,隻要她能幸福,他就心安了。

他不貪心,大概也怕吵醒了她,所以他隻仔仔細細的觸碰了一遍,就把手縮了回去,他的手一離開她的臉,良錦的眼淚就如散落的珠子一樣滑落下來。

他看不見,所以她能在他麵前放肆的哭泣流淚。

哭完之後第二天早上還能裝作無事人一般。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四天,醫生說再過幾天,習風就可以拆紗布了。

這一天,習風正央著良錦給他放電影聽,病房裏倒是有一台CD機,隻是備著的碟片都是全英文的,看不到中文字幕,倒不是良錦鄙視習風,他確實是聽不懂英語啊啊……

良錦想著要怎麼跟習風說,或者是換個別的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一個小小的身影卻突然從病房外蹦躂了進來,三步並兩步的衝到她身邊,撲向她甜甜的道:“媽咪,我好想你。”

良錦的腳給一個小人兒抱住,低頭一看便對上了女兒純淨的眼睛,良錦大吃一驚,很快的蹲到躲躲麵前,又下意識的朝門口看去:“寶貝兒,你怎麼來了,誰帶你來的,papa呢?”

躲躲久不見良錦,想的慌,直往她懷裏膩過去。

良錦把她抱起來,她才肯開口透露軍情:“papa說,百洛的葡萄又要熟了,他得回去守著,要不然奧特曼會把躲躲的葡萄吃完了的。”

很顯然這又是躲躲在鸚鵡學舌。

百洛的葡萄。

良錦好像聞到了葡萄香:“那你在怎麼來的?”

躲躲這下子才發現病房裏的習風,小丫頭看了幾眼才知道這個怪叔叔是誰,她小嘴說個不停:“papa讓阿姨送我過來的,papa讓躲躲叫媽咪回去吃葡萄。媽咪,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良錦心裏一緊。

她在美國待了幾天,並沒有忘記容卓,她的手上還帶著容卓送給她的鑽戒,她才答應他要嫁給他。要和他好好過一輩子,現在難道說讓她爽約失信麼?

她打心裏又覺得這並不是簡單的失信於人的問題。

她真就成了夾在漢堡裏的肉,左右為難。她既不可能把習風丟在這裏,也不舍得讓容卓傷心,到底是她太貪心了,還是這個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已經完全的沒有讓事情周全的能力。

她覺得心煩意亂,就把躲躲放下來:“叔叔受了傷,躲躲你去看看他吧。”

躲躲早就想去和習風說話了,她踩到地麵上的時候,就蹬蹬蹬的跑過去,把兩隻手撐著習風的膝蓋上,好奇的伸直了脖子:“叔叔,你怎麼又受傷了?”

連小躲躲都覺得從碰見這個“叔叔”開始,他就一直在受傷。

習風被躲躲叫著叔叔,心裏的難受真是比吃了黃連還苦,這真是自己種下的孽果,孩子隻把容卓當父親,壓根就不知道誰是她親爹。

“叔叔,你是英雄。papa說,英雄就是救人的人。叔叔救了躲躲,叔叔是英雄。”

真是童言無忌。

習風咧開嘴笑了笑,半哄半騙的說:“躲躲上次不是叫我爸爸麼?躲躲一直叫我爸爸好不好?”

“不好!”

躲躲立刻跳開,保持著和習風一米遠的距離,鼓著小腮幫子極力的劃清自己和習風的距離。

可是孩子到底是心軟,又是善良的,她看出了習風不高興了,她覺得這種不高興,就和自己的糖果統統被媽咪沒收了一樣。

於是她湊過去幾步道:“papa會生氣的,我不能叫!”她邊解釋還邊搖晃著小手。

還好習風現在看不見,若是看見了,心裏的那種傷心不知道又要加深幾層去。

良錦也見不得這樣的場麵,她雖然從來沒告訴過躲躲習風是她的父親。那是以為習風在A市的身份所限,越少的人知道躲躲的身份,躲躲就越安全,而現在,習風反正已經脫離了從前的那些恩恩怨怨,擇日不如撞日,她索性蹲下來,用溫柔的聲音好好的跟躲躲講:“寶貝,這個叔叔其實就是躲躲的爸爸,以後躲躲見到他,就叫爸爸好不好。”

躲躲半天沒弄懂老娘說的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習風滿臉期待的,張開手臂就想要抱躲躲,躲躲看看習風又看看良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良錦懷裏,眼淚鼻涕的都往她身上擦:“papa,我要papa,媽咪壞,媽咪要把躲躲送人了。”

良錦如何能想到躲躲反應這麼大。

習風訕訕的把手收回去。連嘴角都垂了下去。良錦見女兒哭鬧隻管哄著躲躲,也沒留神習風的反應:“媽咪怎麼會不要躲躲呢,躲躲最乖了,不哭不哭了,媽咪最愛我家寶貝了。”

躲躲性子倔,良錦從來難得哄著半分,她越是勸,躲躲就越是哭鬧不堪。

良錦無可奈何,最後又隻得把容卓搬了出來:“你再哭,我就不帶你會法國了,我不要你,papa也不要你了。”

小丫頭被自個的媽媽威脅到了,把最後一句極其關鍵的句子聽了進去,吸了吸鼻子,當真不哭了。

良錦暫時鬆了口氣,卻心想自己可算是碰見了個魔星,現在小還好說,等再大兩歲,隻怕躲躲來威脅都不怕了。

良錦本來想告訴躲躲習風才是她的親生父親,沒想到孩子小,又一直把容卓當父親,竟然一句話就哭成了這樣,良錦弄巧成拙之後也沒有機會立馬跟習風解釋,一直到躲躲睡了午覺,她才好開口跟習風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沒想到躲躲反應會這麼大。”

她竟然會跟他說不好意思。

習風愣了愣,原來,他們已經生分到這種地步了。

他說:“小錦,你原來是不會跟我說這種話的。”

她尚未覺察到異樣,於是不恥下問:“什麼話?”

習風輕描淡寫的道:“沒什麼,小錦,我很欣慰,隻是我知道有沒有機會親自去謝謝容卓。”

他的心思,隻告訴了她一般,他是很欣慰,躲躲對容卓依賴到這種程度,便能說明容卓這兩年真的把她媽母女照顧的很好。這是他告訴了她的一半,他沒告訴她的那一半,他猜她大概也知道。被自己的親生女兒視為陌生人,這種滋味,真的比死還難受。

“你胡說什麼,什麼叫有機會沒機會?”她在這方麵還是迷信的,不喜歡他亂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習風道:“其實不認識我也好,小錦,你們過幾天就回法國去吧。”

良錦不和他爭:“好,你好了我就帶著躲躲馬上回去,再不來吵你就是了。”

百合姐姐這兩天心情很不好,剛好又碰見了百洛城堡葡萄成熟的季節,就幹脆前呼後擁的跑到法國去了。

瑞安最為百合姐姐的首席男人,自然也是隨駕同行。

百合姐姐駕到的時候,習風正在百洛城堡的草坪上曬太陽,他躺在一根藤椅上,身邊放著各式的法國茶點和錫蘭紅茶。

藤井百合見到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戳著他的腦門罵到:“沒出息,沒出息!半熟的老婆都能讓你給弄飛了,還有心情在這裏曬太陽,我要是你,昨天就帶著躲躲親自飛美國,你們兩個這一出馬,良錦還不肯跟著回來?”

容卓把過期的報子往臉上一蓋,聲音嗡嗡的從報紙下麵溢出來:“姐姐,你又亂用成語了!詞典上可沒有半熟的老婆這幾個詞。”

藤井氣上加氣:“你這樣子,到底是胸有成竹還是壓根就已經覺得自己沒指望了。我不管,反正我以後要是見不著躲躲了,我可要跟你算賬,靠,早知道這麼麻煩,當時就該讓他們全部炸死算了。”

容卓忙給她倒茶壓驚:“那你要這麼做,就是全熟的老婆也得飛了。”

這世界上,死了的情敵,是永遠逾越不了的高山,很多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容卓也不可能不知道。

他又問:“習風的眼睛現在到底怎麼樣的,百合姐姐,你有沒有幫他看過?”

藤井百合伸出一根手指:“他們給的數字是兩層,其實我覺得,打死就一層的把握,一整船的煙花爆炸,不僅傷到了眼角膜,我看了一下檢查的結果,隻怕來神經都傷到了。”

“完了完了。”容卓往後一靠,做必死狀:“他要是好好的,我倒還有點戲,他如果真看不見了,我怕來良錦是如何也不肯回來了的,。”

藤井沒一口茶給他噴臉上:“容卓,看你這個樣子,我真的不得不懷疑你對良錦的感情。”

“切。”容卓把客人丟下,以一種龜速卻又異常風流倜儻的步伐朝城堡裏走:“你們都不懂我!”

他們都不懂他。

他有這麼多辦法,怎麼不知道這個時候,他也能輕而易舉的把良錦騙回來。

隻是他願意。

他是狐狸般狡猾的黑老大,他知道到做什麼事的成功率是多少。可是碰見良錦之後,這麼多年,他不是一直隻有吃虧的份麼

他舍不得對她用手段。

三年前是他把她帶到城堡了來的,如今,他要她肯自己走進來,成為他的妻子,否者兩個人之間夾著一個習風,那始終都不是她要的愛情。

這一頭容卓自個滾回城堡舔傷,那一頭躲躲從到醫院的第一天開始就不待見習風,跟著良錦天天的待在醫院,卻連一句叔叔都不再肯喊了。

後來還是良錦央人買了個洋娃娃過來,讓習風送給躲躲,躲躲才稍微肯張個金口喊個人。

對此習風大歎:他本來以為良錦就夠難哄的了,沒想到躲躲比她娘還要難哄。

別看這丫頭小,她心裏明白著呢,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誰跟前能撒嬌,誰跟前必須裝乖乖才有糖吃,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整個一個早熟品種!

這樣又過了幾天,算起來良錦已經在醫院裏待了七天了。

第七天的早上,一大早的醫生就過來說可以拆線了。

良錦立馬給醫生讓出道來,習風卻突然發難,霸道的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眼睛上麵:“良錦,你來拆。”

她很是為難:“你又在胡鬧了,我怎麼會拆。”

“我就要你來拆,如果我好了,我要第一眼看到你,如果沒好,也由你來告訴我這個答案吧。”良錦微微躊躇,醫生卻已經首肯了。

良錦隻得被逼上梁山。

醫生在一邊盡職盡責的告訴她該注意的東西,她卻一句都聽不進去。十指觸碰到紗布的紋路,隻覺得手下觸碰的不是柔軟的紗布,而是堅硬的鋼刀一樣。

他既然要她拆,她一咬牙便幹脆動起手來。一圈兩圈三圈,她的動作越來越慢,到最後一圈的時候,她差不都能看到習風深黑色的濃眉。她正想一鼓作氣把紗布全部揭開,習風再次按住了她的手。

他笑著對她說:“你答應我一件事。”

良錦幾乎成了最急的人了:“什麼事?”

“如果我好了,你就去法國去。”

怎麼這個節骨眼想起了這麼一句話來,良錦沒有理由不答應的,於是她連聲應了,她這才放開他的手。

他放開之後,她到不敢動了,剛才的那一瞬間的勇氣已經早就找不到了,再次鼓起勇氣卻又是一件很難得事情。

他察覺到她的猶豫便打趣她:“怎麼,是不是最近長的越來越醜了,所以不敢讓我看見了。”

他自個都做出這麼輕鬆的樣子。

她一咬牙手腕一揚,就把那最後的一層紗布給揭開了。

他狹長的眼睛從紗布裏露了出來,早已經迫不及待的睜開了。他直直的看向良錦的放向,那眼珠子不會動的。

良錦猝然閉上眼睛,忍不住蹙起眉頭來,心如針紮一般。

上帝是嫌她誠心不夠,所以不肯給這個奇跡給她麼?

他卻突然狹促的一笑,像孩童的惡作劇得逞了一般:“人是不漂亮,不過手上的戒指挺漂亮的,粉鑽誒,容少好大的手筆。”

她豁然睜開眼睛,隻見他眼裏充滿了笑意。

他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那就是說他沒有失明羅,她幾乎覺得這是他活了這麼久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她伸出兩隻手指問他:“習風,這是幾?”

他白了她一眼,根本不屑於和她玩這個遊戲,自己看著牆上掛著的鍾道:“我自己的老婆我自己追回來,你答應了我要去法國去,我讓顧少驊給你買了機票,都這個點了,他怎麼還不來?”

“我天天幫你跑東跑西,骨頭都要散架了,你還要埋怨我。”說曹操曹操到,顧少驊手裏拿著兩章機票從病房外麵走了進來,兩張都一起塞進了良錦手裏:“一個小時後的飛機,你現在差不多該走了。”

良錦很意外:“這麼快。”

習風對顧少驊道:“你看吧,我讓你買明天的你不信。”

顧少驊聳聳肩道:“我偏要拆散你們,何況,良錦還不一定是你的老婆了。”

“切,未必我還追不到手。”

習風又回來了,良錦看到習風這樣才算徹底的放下心來,這才是習風,鶴城區的習風,習慣風流。

既然機票都已經買好了,她也不好誤機,匆匆的抱著女兒和顧少驊他們告辭。出了醫院的大門便上了的士直奔機場,良錦從習風痊愈的喜悅中恢複過來之後才覺得還有更大的問題在等著自己。

誰知半路又出了狀況,躲躲發現習風送給她的娃娃被落在醫院裏了,小丫頭很不樂意,發起脾氣來比誰都倔。

良錦隻好又讓師傅調轉方向再回一次醫院幫他們的小公主去拿那隻娃娃。

母女在住院部乘電梯上去,剛剛出電梯就看見顧少驊扶著習風從病房裏出來,良錦微有疑惑,習風怎麼會要人扶呢?可是她很快的看到了習風沒有焦距的雙眼,他雖然是抬著頭看向前方的卻很明顯沒有看到良錦和躲躲。

顧少驊一麵看路一麵扶著他,嘴裏還不曾閑下來要諷刺他兩句:“我說老三,你這次做的,真讓我大開眼界。”

“切,你以為隻有你顧少驊長腦子啊。”

“你不後悔?”

“我後悔什麼?”良錦聽見習風的笑聲:“我要不裝一次,她肯走,她要知道我他媽的真的失明了,她肯走?得了吧,你快找個地方把我藏起來,別又讓瑞安給找到了。”

良錦抱著躲躲,在電梯門口幾乎化成了石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幾乎不和思意的帶著哭腔問:“習風,你要藏到哪裏去?”

習風如同五雷轟頂一般,慢慢的抬起頭來。他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他不敢相信,他以為此生都不會在聽見良錦的聲音了。

他朝著前方試探性的叫了一句:“良錦。”

沒有人應他。

他便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連顧少驊都停了下來。習風道:“走啊。”

良錦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習風感覺良錦的一直抓著自己的手,她又重複的問了一句:“你要藏到哪裏去?你要躲我躲到哪裏去呢,習風?!”

習風伸出手來往前探過去。

也許,在今後的日子裏,他就隻能用這個動作來感知良錦的存在了。

良錦哽咽著握住他的手:“為什麼要趕我走。”

習風良久不說話,他看不到她,他一直想從她的手掌裏掙紮出去。

他說:“傻瓜,你在我身邊不會幸福。”

良錦道:“你如果不好好的,我怎麼敢讓自己幸福?”

如果不是躲躲,如果她沒有回來,她大概真的心安理得的回法國去了。可是她回來了,她看到了失明無助的習風。

她還要怎麼回去讓自己一個人幸福……

“習風。”她忍不住哭了起來:“不要再躲著我,不要趕我走,再說一遍,隻有看著你活的好好的,我才敢讓自己幸福。”

事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她隻能選擇辜負容卓了。

那麼好的一個男人。

即使她要過來看探望習風,他都肯幫她料理其他的事情,讓她後顧無憂。

容卓說過:但凡是你想要的,我就會幫你做到。

容卓,容卓,良錦心碎如沙。

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她終究隻能負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