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無君子佩,未是國香衰。
白露沾長早,春風到每遲。
不如當路草,芳馥欲何為?
正因為“芳香隻暗持”“自無君子佩”,所以,詩人憤憤不平,發出這樣的感歎——不如當路草,芳馥欲何為?蘇東坡也有一首《詠蘭》,其中的兩句也是為蘭花的身世而慨歎“時聞風露骨,蓬艾深不見”,而孔子也曾歎息“蘭當為王者香。今乃獨茂,與眾草為伍”, 可見,蘭草確是孤獨、寂寞和命運不濟的。但她仍然一塵不染、芳香暗持、傲對世俗,也正因此,才使蘭花顯示出與眾不同的高貴和美麗。古往今來,蘭花成了文人騷客的詠歎對象,“花中君子”、“空穀佳人”的美名也隨之而來,並與梅、竹、菊一起成為“四君子”。
為了將蘭花的神韻永久保留下來,不諳攝影的我花了兩天的時間,從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光線,給那棵蝴蝶蘭拍了幾十張照片,並將其中最心儀的那張蘭花特寫配上詩,製作成電腦桌麵:
綠映浮雲幾枝秀,
朵朵嫣紅笑含羞。
暗香襲人開嫋嫋,
蘭心一點千嬌疚。
說實在,我的性格也許有點像蘭草。不大喜歡太熱鬧的場合,不太關注熙熙攘攘的場麵,小橋流水、秋江帶雨,似乎更適合我的心境。
不喜歡燈紅酒綠、不喜歡招搖妖冶,寂寞的我就像寂寞的蘭花,隻是靜靜地思、默默地想,在心裏細細地體會寂寞帶給我的一切。我是寂寞的,但我喜歡寂寞。它使我有更多的時間去檢視所走過的路,使我心境平和地審視我做的事情,使我能超脫現實去反思這世界的一切。
其實寂寞是一種心情,寂寞使我遠離喧囂;寂寞使我遠離浮誇;遠離膨脹和虛偽,保持一點點的本真、樸素和善良;寂寞是一種感覺,能使我感受到世間不被人注意的細節、感受到常人難以欣賞的東西。我就如同寂寞的蘭花一樣寂寞,悄然挺立,冷對世俗,清高慎獨,默然自香。
第五節想念那一盆幽蘭
傍暮時分開始下雨了,直到深夜還在瀝瀝落落,間或還有春雷震震,來自遙遠天際的微微顫抖,雨聲,越發的密了起來。倚在床頭聽了許久,想這正是春二月初的天氣,花事初臨的美好時日,但今春來得何其太早,本應正當季節的迎春和玉蘭都早已謝了,梅花山上的香魂怕也早已縷縷散落無跡可尋了吧。我想著午後的漠漠春陰裏在石子路旁看到的那幾樹開得正豔的海棠,經過一夜這樣的無情雨,明日落紅應滿徑了。本應纖細如絲纏綿如縷的春雨,應是隨風入夜潤物無聲的啊,卻為何在這初春時節讓人想起“三月休聽夜雨,如今不是催花”這樣無奈的詞句呢?
隔著一道低垂的簾幕,窗前的一盆蕙蘭在微燈下安謐著,垂垂的碧葉紛披出一種古畫裏的姿態,那一莖含苞的花兒在雨聲中悄然地入夢了。不久前我曾又一次地仔細看過它那麼及綻放的花瓣,昨天還是於淡綠中微微露出一點潔白的葉蕊,今日已是欲語還羞的盈盈淺笑了,一莖上十個小朵,在我期待的目光裏姿態各異地矜持著。我幾番伸出手指,終不忍觸摸那柔嫩的瓣萼,我甚至拿了一麵小鏡子從下方映照它微微開啟的花瓣縫隙內的更為嬌嫩的飾著紅點的蕊,更輕柔地捕捉那絲若有若無的暗香,隻不敢觸碰它,生怕驚散了花朵上的魂魄似的,這幽香的精靈。每一莖穗的根部都有一顆極微小的玲瓏剔透的水珠懸垂著不肯離去,仿佛夢中的一滴清淚,那些花兒,它們是睡去了。
隔窗的雨聲益發的大了,卻並未驚醒花兒的幽夢,我靜靜地凝視著這一盆美麗的花草,不能想象此刻如果在雨中它們會是什麼樣子。我幾乎不忍想象那豆大的雨滴肆虐地打在這柔嫩的弱莖上,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摧折啊!
然而現在,它們是這樣安然地立在我的案頭,風雨都被隔絕於窗外,天明的時候,就應該次第開放了吧,那又會是怎樣一種清幽的美麗啊!
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盛開的蘭花。國畫裏的蘭花總是過於寫意或是雕琢,蘭葉總是喧賓奪主的,花兒卻顯得曖昧不明。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曾種過兩盆蘭花,應該是很名貴的品種,葳蕤地生長在龍泉窯的淡青色瓷盆內,我至今仍記得那方形花盆四邊精致的凹凸和觸摸時那綠釉上冰潤如玉的質感。它們一盆被父親置於客廳內,還有一盆放在他自己書桌旁的花架上。
父親的大書桌對於幼時的我具有極大的誘惑力,不光因為案頭那些我可以偷偷用來做毛刷的大筆和裝著五顏六色的各種瓷碟(有時裏麵還會有閃亮的金色或者銀色!),還有那一個造型極為生動古樸的長尾巴瓷狐狸筆架,更因為我曾窺到父親拉開的抽屜內裝滿了令我心動不已的寶貝!比如那個放著形形色色別致的獎章和紀念章以及零星古錢幣的圓形的玻璃扁盒,還有裝著針灸用的銀針的長絲絨盒,裏麵黏著父母年輕時有點泛黃的照片的飾著鏤空花紋的精美的老式照相簿以及一切在孩子的眼中無比神奇的物品。父親越是不讓我碰我就越幻想在某一天父親忘記上鎖的時候把它們翻個底朝天。所以我總喜歡到那張桌前去流連。而那盆蘭花,就優雅地立在一旁的花架上,翠碧的葉子很有骨力地懸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