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那是心靈在自然中最美的秋夕,也是遊子歸依最明媚的港灣。可終究是詩意的鳥痕,是浪漫的花影而已。現實,隻有現實,我在這微山湖畔,正在這烏金的海上,在這彌漫著曆史腐蝕味的田野裏,以樹的姿態,延續著平靜的夢想。我深深地知道,這裏是我最初的也是最後的歸宿,喧囂的鬧市我做不到“心遠地自偏”,但在這裏“地遠心自偏”是可以的。我珍視心靈在這裏偏遠著,酣臥著,靜候一棵樹所享有的月光,堅持一棵樹漂泊後的守望。
第十三節古樹依舊
孤獨是窗外一抹深藍的夜色。泡一杯淡淡的茶,一朵茶葉驟然對我綻舒整個雨季的清芬……
當我感慨著蝴蝶飛出夢境,寂寞了青春的天空時;當我獨自坐在雨季長長的故事裏回味盛在杯子裏的紫丁香的記憶時;當我為一樹濃如秋雨的愁緒憂鬱時……
一種有口難言的感覺如暗湧般在心的深處翻滾起來:
那是更久遠的永不褪色的記憶。童年,一直以為那個時代已不再屬於我,又怎曾想過當外婆家門前的樟木樹無人理喻時它竟會在心湖中掀起如此強勁的暗湧?卻又如此緩和。
古樹依舊,老者不再。
失去是一次苦澀的落潮
失去是永遠不再得到
失去是鉛重的心忽地懸起
失去是晚風吹累了螺號
失去是解脫來的過於突然
失去是倦旅中有了意外的歇腳
懂得失去總是來得太晚
然而,有些卻失去了才會真的知道。
可是,要多久才會真的知道?
老樹失去了主人,夕陽下傍著身後那一所空房……
自斷奶那一刻起,我便被送到了外婆家,由外祖父母撫養。父母在城裏闖事業他們隻是隔上三兩天來看我一次。
外公喜歡喝酒,一壇子一壇子的。而年幼調皮的我卻又喜歡把那小酒壇子當尿壺使,在後院裏擺開一排,一溜兒地灌。 然後外公就追著我滿村子地跑,追是追不上的,卻又不得不挨上幾下才有飯吃。(誰讓那馬桶我夠不上呢!)
孰料卻又一次闖了大禍,撒在了一個剛開啟的酒壇子裏。那可是二十年陳的啊,外公知道後勃然大怒,抓住我非教訓一頓不可。把我嚇得隻顧一個勁地哭,又怎曾想過那厚實的一巴掌竟會落在外婆的臉上?
唯一記得的就是外婆當時哭了,當看到那兩股濁淚湧出時,我也哭得更厲害了,便再不記得其他。
年少的我並未太過在意此事。次日一早出去玩時,看見外婆捂著臉站在陽台上看著我時,也不曾留意。
那時真的太小。
外公常帶我去釣魚,不論陰晴,總是滿載而歸,倍帶勁。可是一到雨季就不行了,外公的風濕病不輕呢!那時我總問外公啥時能好?村裏人都說這伢子真懂事,卻也隻有外公知道我惦記的是河裏的魚兒。樂嗬嗬地對我說:“快了,快了……”
一年夏天,我頭上不知怎的長了個膿包,疼得連覺都睡不著。為此,外公硬是大半夜地把村診所的醫生給拽了回來。(那時外公是供電局的幹部,有威信)直到我入睡才放那醫生回去。自此,那醫生經過外公家門前都戰戰兢兢地。
那時就隻覺得自己很威風,夠麵子,也常在夥伴前炫耀。
後來,父母把我接進城裏去上小學了,卻也隔三差五地就回去一趟。
再後來上了中學,便住校了,自然不能常回去。但也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那時還小,現在呢?
現在?現在,已經再也沒有機會了。
有時候,失去了一些東西才會有所覺悟,卻又要多久?
小時候,覺得外祖父母用一根無形的紐帶牽住了我,離不開他們,好像一輩子都離不開。而今,他們去了,那紐帶卻也未斷,雖是鬆了,可也不至於垂到地上。就似那老樹還有著它的勁。
過了多久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有我在這頭抓著。
豆芽說那就是牽掛,我想或許是吧,但這種感覺依舊需要時間來衝刷清晰。
第十四節不分離的樹
小的時候,從記憶的開始,就在院壩的旁邊生長著兩棵頂天的樹。那樹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隻是在周圍卻隻有那麼兩棵同類的樹。兩棵大樹從根部就開始不近不遠一起向上,一起生長,始終隻保持幾公分的距離。大樹從坎下麵向上斜斜的生長,一直長到院壩上麵來了。有人說,這種彎樹不是好的木材,不好用來加工,可就是因為彎,而且恰到好處的彎到院壩的一角。於是,便彎出了一片童年小天地,彎出了童年的快樂。大樹枝繁葉茂的時候,我以淘氣的方式親近它——爬上樹杈,順著樹杈向上爬,一直爬到最上麵,遠遠的高出我家屋麵許多。大樹是很大的,也很茂盛的,即使是下小雨的時候也可以在下麵作業,玩耍。它於是具有人性的和我的童年做了朋友。童年如同一台永動機,成天被興奮刺激著大腦,成長的快樂就在大樹下麵流下足跡,如同一片五彩的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