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十一、貌似合理的不義財(1 / 3)

十一、貌似合理的不義財

這天中午,難得的清閑,電話也一直靜悄悄的,從來沒有午休時間的吳冷蘭想趁機打個盹。高真在外麵跑了一上午,回來吃過飯後也想休息一下再出去,至少躲過中午的烈日吧。

家政公司就是這樣,沒有固定的上下班時間,更沒有節假日,無論雇主何時來電話或來人,都得接聽或接待。不過,吳冷蘭也發現了一點規律:上午來人或來電話的,老年雇主多一些,他們一般不睡懶覺;中午來人或來電話的,雙職工多一些,他們是利用午休時間處理這些問題;中午晚些時候,求職的鍾點工來的多一些,她們一般結束了午飯工作來這裏看看能不能再找一份下午的清潔工作或晚飯工作;下午四點以後,年輕的太太們來的多一些,她們睡夠了懶覺、午覺,在美容院、美發院打扮享受停當後,才嫋嫋挪挪地前來;晚上則是全家出動,一般是八點以後,也有九點多十點來的,這些或是急於用人,或是調換保姆;再加上新家政工不知何時就來一個,有時間馬上就進行培訓;需要解決問題的電話不知何時就會響起,有一次甚至半夜一點;至於吃了半截飯就扔下去接待來訪者則更是家常便飯。所以,吳冷蘭常常戲謔自己是全天候打工者。

說起那個半夜一點的電話,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那天半夜,吳冷蘭剛剛睡著,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把她驚醒。爬起來一看,正好12點。電話是一個雇主打來的,原因簡直是匪夷所思。原來那個雇主家的保姆睡覺睡得太死,聽不到電話鈴、門鈴響,致使雇主夫妻倆在門外靠了一個小時還沒進去。這種事情也要找家政公司!吳冷蘭此時能有什麼辦法,隻得安慰雇主別著急,急出毛病來就不上算了,她再打電話試試。然而,電話打過去,確實沒人接。20多分鍾過去了,電話也響了20分鍾了,還是沒用。吳冷蘭翻出那個小區應急電話卡,打到物業管理處,物業說他們早就接到電話了,可是沒辦法。又打到小區消防,他們也說已經知道了,但是沒辦法。吳冷蘭央求他們能否采取救火的方式,從陽台爬進去,他們說太高了,上不去。他們本來想從上一層那套房子進去,然後從陽台翻下來,但一查,上一層還沒住人,想從下一層翻上去,可下一層已經黑燈了,顯然已經睡覺了,把人家吵醒不合適。吳冷蘭問不能求消防隊幫忙嗎?有架雲梯就行。他們回答,那是需要費用的。吳冷蘭想,明天全小區就會成笑話講了,家好家政公司的保姆睡覺跟死豬一樣,讓雇主一個多鍾頭進不了家。實在無法可想了,吳冷蘭隻好又打通雇主的手機(幸虧他們還帶著手機),建議他們來公司湊付半宿,雇主回答,在很遠的一個親戚家還有一套備用鑰匙,他們現在就開車去取(幸虧他們還帶著車鑰匙)。吳冷蘭疑惑不解,原來你們沒帶大門鑰匙出來呀。他們說是出來送人,馬上就會回去,就沒帶鑰匙出來(手機和車鑰匙倒沒忘記帶),誰知就這麼點時間,保姆就睡成了死豬。聽說他們還是有辦法的,吳冷蘭才鬆了一口氣,又陪了一通好話,諸如年輕人覺多,她自己小時侯也曾經把父母關在門外半宿等等,來幫那個保姆開脫,才又繼續睡她的覺。躺回“床上”,睡意全無,想起了那個保姆。

那是個22歲的姑娘,叫陳蘭芝。很勤快,很聽話,但好像是智力有點遲鈍,學東西很慢,腦子不打彎(,)而且幾乎沒有什麼生活經驗。原來她上中學時,母親就去世了,沒有兄弟姐妹,父親也是個粗心人,什麼也不會教她。初中一畢業,她就跑出來打工,父親也在外麵打工,因此幾年都沒回家了,回去也沒人。好幾年了,她(並)沒掙到什麼錢,最後這一個地方,幹了兩個月,老板一分錢沒給她。她找到這裏時,李雲還沒“蒸發”,吳冷蘭問清了她的情況,又給由她提供的那個長途電話打過去落實了一下,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姑娘又長的一臉忠厚相,雖然她自稱身無分文,還是留下了她,先借給她錢讓她做了體檢。吳冷蘭在培訓她時發現,陳蘭芝很笨,而且不是一般的笨,幾乎什麼都不懂。但她卻有個長處:喜歡幹給別人看。她幹活特別喜歡有人在場,而且幹完了,還喜歡再告訴別人,她都幹了哪些活。於是,吳冷蘭針對她的特點,特意在人多的時候安排她學習做飯,做衛生,如此一來,她就學得很快。但是,技能是學會了,速度卻慢的令人起急,怎麼調教也不行。好在陳蘭芝聽話,怎麼說她都不會生氣。由於一臉忠厚相,陳蘭芝給雇主的第一印象都不錯,好幾個雇主都不需要試工,就會痛快地簽合同帶人走。然而,不用多,隻需要兩三天,雇主就會把電話打到公司要求換人。不為別的,隻為她幹活太慢。一天不得閑,卻不知道都幹了些什麼。再就是學習能力太差,三天居然學不會全自動洗衣機的甩幹操作。在現在的這個雇主家,由於白天家裏沒人,雇主怕她不知道應該幹什麼,就特意寫出了一份工作安排程序表,足足六大張(,)但第一天執行就出了問題。原來關於晚飯的安排寫的是:做好晚飯的準備工作(,)卻沒有詳細寫怎樣準備。於是陳蘭芝把菜買回來,擺到廚房裏,就不知道再怎麼做了。雇主下班回來一看,氣得抄起電話就給吳冷蘭打了過去,吳冷蘭隻好再三解釋陳蘭芝很早沒了母親,沒人教她生活技能,希望雇主能像她媽媽一樣多教教她,也多擔待著點。陳蘭芝在這個雇主家幹了九天,雇主找了吳冷蘭不下十次,最後還是出事了。吳冷蘭想,這九天的工資雇主肯定不會給她了。三想兩想,好不容易迷糊了一會兒。

早晨7點多鍾,電話鈴又催命似的響了起來,吳冷蘭頭昏腦漲地趕緊接起來,原來又是這個雇主的電話,她說馬上就讓陳蘭芝回來,讓吳冷蘭再給她物色個鍾點保姆。鍾點保姆好找,找了個人還是這個雇主的老鄉呢。不出所料,雇主一分錢也沒給陳蘭芝,說沒讓她賠償精神損失就不錯了。吳冷蘭陪著笑臉,心說等過幾天讓他們消消氣再說工資的事吧。然而當天晚上,雇主又找上門來了。原來在一個年齡稍大的待崗保姆的挑唆下,不會用頭腦思考問題的陳蘭芝居然自己跑到雇主家去要工資,並且罵了雇主。吳冷蘭一聽,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陳蘭芝怎麼這麼不懂事,此時她還不知是別人挑唆陳蘭芝去的。又是賠禮道歉,又是陪笑臉,好歹把雇主夫妻倆勸走了。回過頭來吳冷蘭細細地向陳蘭芝了解昨天晚上的情況以及剛才是怎麼回事。原來昨天晚上,雇主出去送客人時,並沒說讓陳蘭芝先睡覺,以為很快就會回來,也就沒帶房間鑰匙。但是由於也沒囑咐陳蘭芝等他們,腦子不打彎的陳蘭芝就帶著孩子先睡了,還把睡房的門關的緊緊的。

趁吳冷蘭喝水的空,一個鍾點工悄悄地對她說,陳蘭芝去要工資是別人挑唆的,她哪有這個腦子。此時,那個待崗保姆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說:哪有幹了活不給錢的,小陳年輕覺多,根本不關她的事,誰讓他們出門不帶鑰匙。針對她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吳冷蘭批評道:做保姆的,本身就應該睜著一隻眼睡覺,絕對不能用年輕覺多來原諒自己。你看那些消防隊員,哪個不年輕,他們甚至要睜著兩隻眼睡覺。這是最起碼的素質。而且雇主並沒讓你先睡覺,你就不能睡,要等雇主回來再睡,所以昨天晚上的事主要責任在我們自己。至於工資,想要也不能今天去。雇主正在火頭上,你現在去不是火上澆油嗎?

聽吳冷蘭這麼一說,那些本來替陳蘭芝喊冤的也不吭氣了。是啊,她們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有責任心的保姆晚上應該怎樣睡覺。

這個事件最後的結果是,陳蘭芝認為她自己實在不是做保姆的材料,主動辭職走了。而吳冷蘭這時也明白了陳蘭芝為什麼在前麵的那些地方沒掙到錢的原因,可能都是因為闖了禍造成的。吳冷蘭也替陳蘭芝悲哀,一個20(歲)出頭的姑娘,沒有生活經驗,腦子又不機靈,幹什麼也幹不好,學什麼也學不會,將來怎麼辦呀!

然而,一個老家政工的到來,不僅打破了這份清閑,還使吳冷蘭大開眼界,並解開了劉應姝使用那種怪洗衣粉之謎。

那是個年紀挺大的女人,一進門就跟那幾個待崗家政工打招呼,很熟的樣子,顯然不是來找保姆的雇主。

“這是誰?怎麼這麼不見外?我們公司有這麼老的家政工嗎?”高真疑惑地問吳冷蘭。

吳冷蘭戴上眼鏡仔細看了一下:

“噢,是個保姆!叫穀大菊,是咱們這裏年紀最大的家政工,已經50多歲了。”

吳冷蘭還是剛到家好家政時見過穀大菊的。她那時已經在現在這個雇主家幹了一個月了,雇主當時隻交了一個月的管理費,滿一個月了,覺得她幹得不錯,要求續簽,吳冷蘭上門續簽時認識了她。之所以隻見了一麵就記住了,一是因為她年齡最大;二是李雲告訴她這個人是刺兒頭,很難纏,不要多搭理她。

“嗨!我聽說換了經理了,過來看看。那個李瘋子,當時我就說她幹不長的,這就是新來的經理吧?這麼年輕啊!”

這個穀大菊大大咧咧地一邊說一邊進了辦公室,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進了沙發。可能以為自己年齡大,跟這些比她小的人不用講客氣吧。

高真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吳冷蘭接著她的話說:“是的,這個新經理姓高。你過來雇主知道嗎?”

“知道,我們那個小姐可好了,整天穀姨長穀姨短的,怕我累著,老是讓我歇歇。她最愛吃我做的飯了,還到處去說我做的飯怎麼怎麼好吃。我今天一是來看看新經理;二是來看看好不好下戶。上次你去不是隻簽了兩個月嗎?這不,又要到期了,小姐也沒說讓不讓我繼續幹,我怕她不續簽了。小姐帶孩子出去了,很晚才能回來,讓我在外麵多玩一會兒。”

看到穀大菊拉著架子不想走的樣子,吳冷蘭想:得,隻好陪她聊了,正好知道一下李雲為何恨她。而高真不願意聽陳穀子爛芝麻那些以前的事,就幹脆起身離開,辦自己的事去了。

與高真不同,吳冷蘭總是耐心地向老家政工了解家好以前的情況,以便進一步熟悉家好的曆史,幫高真借鑒經驗、吸取教訓。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李雲怎麼好像對你很有意見。”

“這一次是今年正月十五以後,當時來了好多人,根本分不下去,有些人等得不耐煩了就回去了。”

的確是這樣,保姆不是衣服、鞋子,一個雇主一次可以買幾套衣服,幾雙鞋子,放在家裏換著穿,但一個雇主一般卻隻能用一個保姆,就是需要更換也是一進一出,不能重疊。人們對物的需求可以隨著年節、時令增加或減少,即有淡旺季,但使用保姆卻沒有什麼淡旺季。有的家庭一輩子不會用保姆,有的家庭一年四季都要用。機關、單位過年過節可以放假,就是那些工廠,到了年關也會停工,惟獨用保姆的雇主家不會因過年過節給保姆放假,反而越到年節越需要保姆。然而文化素質較低的農村婦女、下崗職工們哪有如此縝密的思維,她們隻會憑慣性思維來行動。要過年了,就要回家團聚,過完年了,沒事可做了,就想出來打工,而且還要結伴出門。

於是,每逢年末歲尾,保姆市場就青黃不接,而一過了正月十五,用媒體的話來說就是“保姆大軍源源不斷湧進”。保姆多了,並不會催生雇主增加保姆數量的yu望,於是隻好耐心等待,實在等的不耐煩了,就打道回府。特別是那些年齡大、學曆低、又無特長的女人,本來就不被雇主看好,在供大於求的情況下,更是雪上加霜。

穀大菊隨著保姆大軍“湧進”鵬城後,由於年齡大學曆低,也不好下戶。幸而她有一手做菜的特長,等了些日子還沒下戶,正好當時李雲利用自己賣包子的設備,也學著柯梅的樣子賣快餐,就安排她去做快餐,口頭答應有工資的。穀大菊菜的確炒的好,所以那幾天快餐賣的也好。後來,有個雇主來挑選保姆時,強調要個炒菜炒得好的,李雲就推薦了穀大菊。穀大菊臨走時向李雲要工資,李雲卻借口沒錢不給她。後來穀大菊來要過幾次錢,李雲總是用這借口那理由搪塞她。她後來打聽了一下,在她後麵幹的幾個人也都沒拿到工資,就明白這點兒工資可能是拿不到了。但她不死心,別人都敢怒不敢言,她不怕。罵了幾次後,李雲隻好按每天10塊錢給了她幾十塊錢,但從此李雲也就恨上了她。

“我才不怕那個李瘋子呢!我什麼世麵沒見過?”穀大菊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正值中午時分,一般也不會有雇主來,吳冷蘭也想聽聽穀大菊到底見過什麼世麵,於是就靜下心來,聽穀大菊滔滔不絕地講。聽完以後,吳冷蘭的腦子驀然一亮,劉應姝用那種奇怪的洗衣粉的謎底揭開了。

穀大菊出生在福建沿海地區的一個漁村裏,村裏的人世世代代有闖南洋的習慣。那些曾經一無所有的人,漂洋過海、九死一生地流落到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異國他鄉,從幹碼頭苦力開始,一分一厘積攢了一點兒血汗錢,然後用這點錢當本錢,做點兒小生意,慢慢發展起來,然後衣錦還鄉。於是,“闖南洋,掙光洋”成了村裏年輕人的理想,那些不想冒險,安分守己過日子的人被嘲笑為“懦夫”、“膽小鬼”。建國後,我國的邊防政策限製了他們的出境,許多國家的移民政策也越來越排斥偷渡者,“闖南洋”的現象逐漸減少。

但是,八十年代初,隨著近在咫尺的香港的日益繁榮,他們骨子裏那不安分的因素又在蠢蠢欲動,開始往香港偷渡去掙大錢。而且,不僅僅是男人偷渡,連女人也加入了偷渡大軍。

香港雖然很近,但偷渡風險一點也不比闖南洋小。

闖南洋有當勞工過去的,有偷渡過去的。偷渡者偷偷爬到開往東南亞某個國家的貨船上找個地方藏起來,一路上風顛浪簸、缺食少水,但起碼是在船上,還有點兒安全保障。就是被發現了,船主也會無可奈何,頂多找個最近的港口趕下船完事。

而偷渡香港多數選擇的是遊泳。他們乘車來到離香港最近的海邊,找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躲過邊防巡邏隊,偷偷下水,向著燈火輝煌的對岸遊去。一進入深水區,就一點安全係數也沒有了,若腿抽了筋或碰上海裏的什麼東西,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上天保佑,他們筋疲力盡地遊到對岸,趕緊換上裝在密封袋裏的幹衣服,然後躲過香港的海岸巡邏隊,這才算偷渡成功。

也有用船偷渡的,那樣人身安全些,但是需要一筆不少的錢,而且目標太大,容易被海上巡邏艇發現。所以,他們往往冒險選擇泅渡的方法。

偷渡香港雖然冒的險不小,結果卻不如闖南洋那樣輝煌,幾乎所有回來的人都是被驅逐出境的。

穀大菊說她就是這樣的。那時,她看到同村姐妹雖然是被驅逐回來的,但也給家裏郵了不少錢,於是,她也動了偷渡的念頭。因為她那時太需要錢了:兩間破屋搖搖欲墜、公公有病急需治療、兩個兒子眼看要上中學。雖說是包產到戶了,可她和老公種那幾畝薄田無論如何也供不起。經過與老公商量,他倆決定找幾個老鄉一起偷渡去香港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