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布魯內蒂以為在八月裏的星期六早上還會有人在工作,警察局裏的同事們可不這麼想。門口有警衛,甚至樓梯上也有一位清潔女工,但是辦公室裏卻空無一人。這下他明白了,不管是什麼事,都非得等到下星期一早上才能幹了。他一度想要趕乘一趟火車去博爾紮諾,但是他知道,等他到了那裏,肯定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他也知道,一旦如此,那明天一整天時間他都會心急火燎地想要回城的。
他一個人走進辦公室,打開窗,盡管他完全清楚這樣做於事無補。房間更加潮濕了,甚至還似乎熱了一點兒。桌上沒有增加新的文件,也沒有埃萊特拉小姐的報告。
他彎下腰把手伸進底層抽屜,拿出一本電話簿。他把本子掀開,開始查起首字母為L的條目,可上麵並沒有把“道德聯盟”列出來,這倒並沒讓布魯內蒂吃驚。在起首字母為S的條目下,他找到了“賈恩卡洛-聖毛羅律師”,還附上了他在聖馬可區的地址。接著,他又用同一樣的辦法找到了已放的萊奧納爾多-馬斯卡裏,發現他住在卡斯特羅區,這就讓他驚訝了。卡斯特羅區是城裏名聲最臭的地區,住的大半都是不折不扣的工人階級。那兒的孩子,長到上小學之前,都隻說方言,對意大利國語一無所知。或許,這隻是馬斯卡裏家族呆的地方。也可能,他碰巧在一套公寓或一幢房子上做了筆交易。威尼斯的公寓實在難找,就算找到了,不管是租還是買,價錢都令人咋舌。這種情況居然使得卡斯特羅區都變得吃香起來。也許花上足夠的錢裝修一下,就能讓人肅然起敬。即使不是對整個地區,至少也能對個別的住宅肅然起敬。
他查了查黃頁裏關於銀行所列出的條目,發現維羅納銀行是列在“聖巴托洛梅奧廣潮下麵的,在這個位於裏亞爾托橋腳下的狹長的廣場裏,許多銀行都設有分行。
這又讓他嚇了一跳,因為他似乎從來也沒見過這塊地方.接著,多半是出於好奇,他撥了這個號碼。電話鈴響列第一時,有人來接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應道:“什麼事?”好像他原來就一直在等一個電話。
“是維羅納銀行嗎?”布魯內蒂問。
停了好一會兒,那個男人才說:“很抱歉,您串線了。”
“很抱歉打攪了你。”布魯內蒂說。
對方擱下電話,沒再多說什麼。
意大利電話公司一向反複無常,以至於電話串一次線根本就不會讓任何人感到一絲驚訝,可是布魯內蒂確信自己撥的號碼並沒有錯。他又把這個號碼撥了一遍,可是這一次沒人接,鈴響了十二次以後,布魯內蒂放下了聽筒。他把那些條目又看了一遍,把那個地址記下來。接著,他又在電話簿上查到了莫雷利藥店的地址,它跟銀行之間隻差了幾個門牌號碼。他把電話簿扔回抽屜,踹了一腳,關上了抽屜,然後,關窗下樓,離開了警察局。
十分鍾以後,他已經走出了比薩巷的拱廊,步入了聖巴托洛梅奧廣常他抬起眼睛注視著那尊哥爾多尼的青銅像。或許,他算不上是布魯內蒂最鍾愛的劇作家,但無疑是能讓他笑得最歡的一位,尤其是當他的那些劇本用原汁原味的威尼斯方言演出的時候。在這裏,在這個為他的劇作提供了素材、對他愛戴到足以為他塑起這尊雕像的城市裏,這樣的演出方式是長盛不衰的。哥爾多尼一向精力旺盛,讓他呆在這座廣場上是再合適不過了,因為在這裏,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總是在往別的地方趕:穿過裏亞爾托橋去菜市場;從裏亞爾托橋出發到聖馬可區或者卡納雷戈區去。如果有人住在市中心附近,那麼,這一帶的布局就得逼著他每天至少把整個聖巴托洛梅奧廣場兜上一圈。
布魯內蒂到那裏的時候,“步行交通”正值高峰期。人們要麼是趕在關門之前衝進菜市場,要麼就是下班以後匆匆回家,一個星期終於徹底結束。他一邊悠閑地沿著廣場東側踱著步,一邊看著一扇扇門上漆著的號碼。不出他所料,從藥店往右過去兩戶人家,有一扇門的上方漆著他要找的那個號碼。他在門邊的一排門鈴前站了一會兒,把上麵寫的名字琢磨了一番。上麵列著維羅納銀行,此外還有三個別人的名字,每個名字進都有各自的門鈴,可能是私人公寓吧。
布魯內蒂按響了銀行上方的第一隻門鈴,沒有人來應門。按了第二個,也一樣沒有反應。正當他準備去按最上層的門鈴時,身後有個女人的嗓音響起來,操著地道的威尼斯話問他:“我能幫你嗎?你是不是想找住在這裏的人?”
他轉過身去,低頭看見了一位矮小的老太太,身邊還有一輛龐大的購物車斜倚在她腿上。布魯內蒂想起了第一隻門鈴旁的名字,便操著同樣的方言答道:“對,我到這兒是來找蒙蒂尼家的。他們該續簽保險單了,我覺得該順道來看看,他們是不是想改變一下承保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