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在這裏,”她一邊說,一邊朝一隻大手提包裏張望,想把鑰匙找出來。“到山上去啦。就跟加斯帕裏家一樣,不過,他們去的地方是傑瑟羅。”她最終放棄了碰到或者看到鑰匙的希望,拿起包搖了搖,一邊還彎下腰辨別鑰匙的聲音。這一招果然奏效,她終於掏出了一串跟她的手掌一樣大的鑰匙。
“都在這裏了。”她說,衝著布魯內蒂舉起了鑰匙。“他們把鑰匙都留給我了。我進去替那些植物澆水,照管這地方不讓它出事。”她仰起臉,目光從鑰匙移到了布魯內蒂的臉上。
她的雙眼呈一種黯淡的灰藍色,嵌在一張圓臉上,臉上布滿的皺紋就像哥特式窗花格上的那種優雅線條。“你有孩子嗎,先生?”
“有,我有。”他馬上回答。
“叫什麼,有多大?”
“拉法埃萊十七歲;基婭拉十三歲,太太。”
“不錯。”她說,好像他已經通過了某種考試,“你是一個壯實的小夥子。你覺得你能幫我把那輛車搬上三樓嗎?如果你不願意,我自己搬上去一路上起碼會絆上三跤。明天我兒子一家要來吃午飯,所以我隻好去弄了一大堆東西來。”
“很樂意幫助你,太太。”他說,彎下腰搬起了車,這車保準有三十斤重。“是個大家庭吧?”
“我兒子、媳婦加上他們的孩子。其中有兩個還帶來了我的曾孫。這麼一來,讓我想想,我們就有十個人啦。”
她打開門,用手抵住不讓它關上,讓布魯內蒂拖著車踉踉蹌蹌地從她身邊經過。她打亮了樓道裏的定時路燈,然後走上他麵前的樓梯。“你沒法相信桃子他們要賣多少錢。都八月中旬了,他們還要賣三千裏拉一公斤。可我還是買了。
馬可喜歡在午飯前把他那一份桃子切碎了攪和在紅酒裏,當甜點吃。還有魚。我本想買一條比目魚,可要價太高了。上好的博塞格魚煮煮熟,人人都會喜歡的,所以我就買了一條,不過這也要一萬裏拉一公斤呢。一共三條魚,花了大約四萬裏拉。”她在第一段樓梯平台上歇了一下,正好站在維羅納銀行的門外。她在平台上低頭看了看布魯內蒂。“當我還是個姑娘的時候,我們是拿博塞格魚喂貓的。可現在,我得花一萬裏拉才能買一公斤。”
她轉過身,登上下一段樓梯。“你是拽著把手搬的吧,是不是?”
“是啊,太太。”
“那就好,因為在最上層的右邊有一公斤無花果,我可不想讓它們給壓壞。”
“不會的,它們都沒事呢,太太。”
“我剛才去了帕爾馬式的菜館,弄了點火腿來配無花果。朱利亞內洛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我就認識他啦。他的火腿是全威尼斯最棒的,你不覺得嗎?”
“我妻子一直到那裏去的,太太。”
“價錢高得不得了,不過值得,你不覺得嗎?”
“沒錯,太太。”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鑰匙還拿在她手裏,用不著到處找了。她打開門上的一道鎖,順勢推開,把布魯內蒂讓進一間大屋子。房裏有四扇落地窗,窗戶正對著廣場,眼下都關得嚴嚴實實。
她領著布魯內蒂走進起居室。這種房間的格局,是布魯內蒂從小就很熟悉的:胖乎乎的扶手槁;沙發裏塞滿了馬鬃,不管是誰坐下去都會發癢;一張碩大的深棕色餐具櫃,頂上堆滿了銀糖碗、銀相架;地麵用威尼斯式澆注地磚鋪成,就算燈光暗淡也一樣閃閃發亮。布魯內蒂恍若來到了祖父的家。
廚房的情形也差不多,洗滌槽是石頭的,一台巨大的圓柱形熱水器擱在一角。料理桌的台麵是大理石的,他能看得出,她和麵團、熨衣服都是在這張桌子上幹的。
“就放那兒好了,放在門邊上。”她說,“想喝杯什麼嗎?”
“喝點水就行了,太太。”
就像他預料的一樣,她從櫥頂上拽下了一隻銀托盤,在盤中心放上一小塊帶花邊的圓杯墊,然後再擺上一隻穆拉諾酒杯。她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把杯子倒滿。
“多謝。”他說完便把水一飲而荊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杯墊中心,示意不想再喝了。“您想讓我幫您把這些東西都打開嗎,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