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這些東西放在哪裏,該放到哪裏去,我都知道。
你真體貼人,小夥子。你叫什麼?”
“姓布魯內蒂,叫圭多。”
“你賣保險?”
“是啊,太太。”
“好吧,非常非常感謝。”她說,把他的杯子放進洗滌槽,把手伸進購物車。
布魯內蒂想起了自己的正經事,便問道:“太太,您總是這樣讓人進屋的嗎?壓根兒就不認識他們?”
“不是,我又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什麼人都讓他進來的。”她答道,“我總是看他們是不是有孩子。還有,毫無疑問,他們一定得是威尼斯人。”
毫無疑問。他琢磨著這些話,心想,也許她的這一套辦法要比測謊儀或安檢器還管用。“謝謝您的水,太太。我要出去了。”
“謝謝你。”她說,朝著購物車彎下腰,找起那些無花果來。
他走下兩段樓梯,站在維羅納銀行門口上方的平台上。
他什麼響動也聽不見,隻是間或會有說話聲、喊叫聲從廣場裏飄上來。暗淡的燈光透過樓道的小窗滲進來,他便借著這燈光看了看手表。一點剛過不久。他又站了十分鍾,除了從廣場上傳來的古怪而零星的聲音,還是什麼也聽不見。
他緩緩地走下樓梯,站在銀行門外,低下頭把眼睛湊在金屬防盜門的扁平匙孔上,也不覺得這個舉動有什麼荒唐的地方。在匙孔後方,他依稀辨出了微乎其微的燈光,似乎有人在星期五下午關百葉窗時忘了關燈。要麼就是有人在這個星期六的下午還在裏麵工作。
他又走回到樓梯上,斜靠在牆邊。大約十分鍾以後.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鋪在他上麵的第二級樓梯上,挽起褲腿在上麵坐了下來。他往前一探身,把胳膊肘支在膝頭,雙拳托起下巴。似乎過了好一會兒,他站起身來,把那塊手帕朝牆邊又挪近了一些,然後再坐下來,讓身體斜倚在牆上。沒有一絲風。這一整天他都沒吃過什麼東西,而熱浪卻還在一陣陣地向他襲來。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發現已經過了兩點。他決定等到三點,一分鍾也不多呆。
三點四十分,他仍然呆在那裏,並且決定四點鍾再走。
恰在此時,他聽到下麵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便站起身來,退回到第二級樓梯上。在他下麵,一扇門打開了,不過他還是站著沒動。門又關上了,鑰匙在鎖孔裏轉了一圈,接著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布魯內蒂把腦袋探出來,低頭看那離去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他隻能隱約分辨出那是個穿黑西裝、提著箱子的高個子男人。黑色的短發,漿過的白衣領在脖子後麵清晰可見。那男人背過身去,開始走下樓梯,但是樓道裏昏暗的燈光卻使他看上去模糊不清。布魯內蒂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往下走。走到銀行門口時,布魯內蒂透過鑰匙孔瞄了一眼,但是現在,裏麵已是一片漆黑。
大門被人打開了又關上,布魯內蒂一聽到這聲音從樓下傳來,便跑下了底樓。他在門邊停了一下,迅速把它打開,走出門去,來到廣場上。明晃晃的陽光一度讓他頭昏眼花,他隻好用一隻手遮住了雙眼。把手放開以後,他放眼掃視了一下整個廣場,卻隻看見一件件淡色的運動服和白襯衫。他走到右側,順著比薩巷朝前望去,可那裏也沒有穿黑西裝的人。他奔跑著橫穿過廣場,看了看那條通向第一座橋的窄巷,但還是沒有看見那個男人。廣場的各個出口至少可以通向五條巷道,布魯內蒂想,自己要是挨個兒找一遍的話,那個人早就沒影了。他最終決定到裏亞爾托碼頭上去碰碰運氣,那人或許是去乘船了。他左推右閃,分開人群,跑到河邊,又朝八十二路船的碼頭衝去。等他趕到那裏,正巧有一艘船離岸,徑直向聖馬爾庫拉廣場以及火車站的方向駛去。
他推開一撥日本旅客,總算擠到了運河邊。船從他身邊駛過,他便把站在甲板上和坐在船裏的乘客都打量了一遍。
船很擁擠,大多數人都穿著休閑裝。最後,布魯內蒂終於發現,在甲板的另一頭站著一位身穿黑西裝、白襯衫的男人。
他正在點一支煙,點完了便側過身把火柴梗扔進運河。從後腦勺看,他就是那個人。可是布魯內蒂知道,這點是沒法確定的。那個人轉過身來,布魯內蒂便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的模樣瞧,努力想把這形象銘記在心。接著,船從裏亞爾托橋下麵滑過,那個男人從視線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