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狐一把扯下腦袋上頂著的雞毛,跳腳道:“你們竟然要大義滅親?”
陳霽看看已經被遮蓋扭曲得看不出原來色彩的天空,歎氣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誒?”青狐一愣,繼而哀號道:“青青……。”
“喵!”花貓忽然長聲哀鳴,驚得陳霽與青狐同時蹲下身,一起湊近草地上的幼貓。
已經奄奄一息的幼貓的身體連抽搐的動作都顯得力不從心,它粉紅色的鼻頭下不知何時湧現出白色的泡沫,看上去已是命不久矣。
周圍的貓群開始發出急躁的低嗚聲,花貓埋下頭,將自己的臉貼近幼貓的臉。
“貓太太,”青狐撫了撫花貓的背,安慰道:“節哀。”
花貓抬起頭,淩厲的貓眼裏透出血紅色的徹骨的憤恨,“我的孩子本不必死的!”
青狐搖搖頭,歎道:“幼貓早夭,這不是吉兆,更何況,它是人禍而亡,這其中的怨恨積累過深,貓太太,如若你不是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又怎麼會背著我將青青帶到這裏,貓族的葬禮,你比我清楚。”
花貓顫抖地閉上眼,低頭留戀不舍地舔著幼貓的臉。
陳霽抬頭看向青狐,詢問道:“怎麼回事?”
青狐麵露難色,猶豫了半天,這才解釋道:“貓是極通靈的生物,它們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偏向陰性,所以古人才會有‘死貓掛樹頭,死狗棄水流’的說法,為的就是嚴防它們的靈魂在死後觸地化為厲鬼,幼貓早夭在它們貓的習俗裏是凶兆,尤其是這種打從娘胎裏就帶上煞氣的幼貓,死後的處理更是不容忽視,決不能有一絲差錯。”
青狐頓了頓,眼神遊移,“死後被掛在樹上,對它們而言,其實是一種類似於鞭屍的極刑,非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受這樣的罪,而執行這一極刑的過程,才是真正的貓的葬禮。”
陳霽點點頭,她想她能理解花貓此時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與絕望,她的視線轉向周遭肅穆莊重的貓群,“不管你們是因什麼理由找上我,隻有一點不要忘記了,找我幫忙,是要付出代價的。”
花貓抬起頭,看向陳霽的瞳孔被一層濕潤的水霧所覆蓋,“我聽說過你,青青,你們的規矩我明白。”
在x縣城妖怪們之間流傳著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文興巷的神秘少女青青,她和她的九尾狐狸可以幫助妖怪們完成所有複雜困難的願望,唯一的交換條件便是,在任務完成後,妖怪們需要交付出與它們的願望等價的陽壽。
以性命相交托的願望,這是對少女青青和妖怪青狐的考驗,也是對所有前來尋求幫助的妖怪們的考驗。
陳霽站起身,她的體質不好,隻不過蹲了一會兒,便有貧血的症狀,她閉上眼,不去看地上瀕死的幼貓,“既然這樣,我該怎麼做?”
幼貓的身體正在漸漸失去體溫,周圍的貓群越發焦躁,每一隻貓的瞳孔裏都放射出警惕與畏懼,空氣裏彌漫著沉重的草屑味道。
一月份的天,冷得徹骨,陳霽彎腰從花貓懷裏托起幼貓的身體,它還那麼小,小到隻需陳霽一隻手掌便能安穩蜷縮,她微微縮起手指,發現這隻貓兒的身體瘦得隻剩下嶙峋的骨頭,那些骨頭,一根根,在她的指尖僵硬出悲哀的觸感。
花貓站在陳霽的腳下,嗚咽著仰起腦袋,努力想看清楚陳霽手掌上的幼貓。
“青青,”半蹲在樹上的青狐將一根小蛇般粗壯的繩子拋到陳霽麵前,“把繩子係到小貓身上,一定要係緊。”
陳霽拉過繩子,發現這條繩子的編法很是複雜,顯現在繩身上的圖案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她左手托著幼貓,右手將繩結套上幼貓的肚子,粗壯的繩子從幼貓的腦袋上穿過時,觸醒了幼貓,它費力睜開一條眼縫,眼神毫無焦距。
“你為什麼會死?”陳霽與幼貓的視線驟然撞上,她忽然問道。
樹上的青狐聽不真切,反問道:“誒?”
陳霽的眼裏沒有多餘的情緒,她平淡地問:“這隻貓為什麼會死?”
“呃……。”青狐張張口,正想著如何解釋的時候,底下的花貓已經哀怨地開口了。
“我懷孕的時候被幾個壞人抓了,他們給我注射麻醉藥,得貴人相助,我掙紮著逃走了,可肚子裏的孩子受那藥的影響,生命力不斷流失,我被迫將它早產下來,”花貓的聲音哽咽起來,“我知道它不會是個健康的孩子,即使這樣,我仍然希望它能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
陳霽低下頭,手掌上的羸弱小貓無聲無息地蜷縮著,花貓的聲音像咒符一般,拖曳著她的精神,令她回想起小時候重病臥床,母親葉舟也是這般苦苦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