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1 / 1)

梁濟是傳統文化浸泡的人,雖說是生於官宦之家,但自幼生活極寒苦,有類貧民。二十多歲的時候,有官宦之家願意把女兒許配給他,梁濟卻發愁娶一個不能過苦日子的媳婦不好辦。

粱濟是一個規矩的人,在民國按說他自己並沒有什麼活不下去的問題,在一個把綱常道德當做破布隨意擲下的時代,就粱濟而言還是胸中的那份不舍,那份對傳統的忠義,對"天下"應盡的責任,不做自了漢的責任,讓他在濁世拯天下溺,他的目的就是在夜暗時分,做一個守夜者,舉著火棒燃燒殆盡,以此自盡而警醒世人,他是死於民國道德的潰敗,死於內心的崇高感的折磨。他要用水洗掉社會的汙濁,他渴望的是清白的世界,他熱愛的清白的世間被汙染被塗抹,於是羞愧難當,於是隻有一死。ō米ō花ō在ō線ō書ō庫ō

我們不得不佩服他死得淡定和從容,一切都是按步驟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從他打定主意死,開始寫《別竹辭花記》,臨到最後,連朋友的生日也未忘記,將賀儀準備好留在桌子上。甚至連自己死後,如何打電話通知家人,不讓女兒來怕女兒驚嚇都想到,真的是一絲不苟。

粱濟是時時想報效國家,可命運沒有給他施展騰挪的機會,縱是如此,他還是喜讀兵書,每當大風大雨別人躲進屋裏,他偏偏頂風冒雨在外麵奔跑錘煉筋骨,當國家陷入危難之時,作為一小小的京官他忍不住要"上書言事",甲午戰爭期間曾寫信給擔任軍機的父執孫毓汶。朝廷裏嚷著增兵的大臣們完全昧於實情,日本乃"精銳方張之寇",腐敗的中國軍隊不經嚴加整頓調上前線,越多越壞事。聽說大批軍隊已然東調,粱濟不禁"頓足挫胸、謬矣謬矣"!

當光緒下詔要實行變法,這是粱濟一向讚成的,聽到消息趕忙寫出自己的建議:因"舊俗錮閉",短時間內不宜"興舉"太多,"欲革弊政必先革弊風弊俗"。寫完了,變法也完了。

我為了寫粱濟老人,多次在夜間翻讀《粱巨川遺書》,看到寫滿紙上的是點點的墨跡和憤懣,他並不因這個國家愚昧而放棄呐喊,就像沒有一個農民會因為土地貧瘠而放棄勞作。應該說粱濟是滿清最合格的公務員,最合格的公仆,他為人方正,這不但是他的事跡可考,就是他留下的照片,我們看到的也是一個敦厚的肅穆的讓然感到可靠放心的長者,就像我們童年時候家鄉的老爺爺一樣可靠,安然。但這個老爺爺是絮叨的,憂傷的。

一八九三年六月初九日粱濟記:"連年以來,天災流行,氣象慘沮,知天心即可知國運矣。真令人焦愁無計,而熱鬧場中庸碌之人全不介意,是誠可為痛哭也。"轉過來又想到農民生活,"若看今年局麵又與前有異,自春間即多雨,似南方黃梅天氣,而入夏以來時複連綿。農人欣欣望歲,以春雨貴如油,得此當必豐收。忽五月十三大雨竟日,其勢甚猛。麥已收而未幹者十之六,熟而未割者尚居其四,原是極好收成,忽經此暴雨漂沒,驟折一半。"再想到朝廷,"吾君吾相曾不預思善計,每次皆必待奏報到後,一紙空言頒幣發粟,竟成循例套頭,並無真實憂勤之意行乎其間。詔旨雖下,依舊嬉戲,不知敬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