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示了薛福塵剛剛封奏上來的彈章,麵交於他,楊殿邦當然是立刻免冠碰頭,自呈罪衍,皇帝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卻並不就此事發表意見,而是問道:““楊卿,你認為行法以何者為重?”。”
楊殿邦心中奇怪,自己不是刑部尚書,這樣的問題何以問自己,當下碰頭回答:““依臣愚見,當以持平為重。”。”
““何謂持平?”。”
““既不失出,亦不失人。謂之持平。”。”
““自從朕登基以來,一直屈己從人,這算不上持平吧?”。”
““皇上屈己從人,乃是天下萬民之福。””楊殿邦不知道皇帝是什麼意思,支支吾吾的應付道。
““你錯了!””皇帝冷笑一聲,站了起來:““我屈己從人並非天下之福,而是天下之禍!就如同你我君臣共議的漕運之事,若是聽從這薛福塵的建議,一切以祖宗成法為攸歸,仍然行此等陋法,最後苦的隻是老百姓。”。”
““是!””楊殿邦隨著皇帝的動作站了起來,躬身解釋自己剛才的說話:““臣的意思是說,皇上屈己,就是納諫,而並非處處、事事屈己妥協。”。”
““這話還差不多。隻是,楊卿,朕登基三月有奇,一直是屈己從人,從今天起我想言出而令行,而人家未必會聽,聽了也未必認真以待,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樣的話楊殿邦無論如何也不敢接口——不是他不知道,正因為知道,也就更加不敢說,隻是跪在地上,連連碰頭不止。
皇帝看出來了,主動的替他回答:““你認為立威如何?”。”
立威的內在含義就是殺人!這兩個字正是楊殿邦想到而不敢出口的話,聽皇帝自己說出來了,做臣子的不敢反駁,隻得從旁解勸:““聖明無過皇上,隻是立威之道甚多,總要使臣下時刻凜於天威不測,知道權柄操之於上,兢兢自守為主。太平之世,不必亟亟於重典。”。”
皇帝琢磨了一會兒:““朕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不過你放心,我還不會如你想得那般淺陋。現在我要問你,朕要借你……””他回頭走到禦案前,拿起奏章:““……來立威,你肯不肯委屈?”。”
““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臣豈有自道委屈之理?”。”
““你能這麼想,必有後福。”。”
說到這裏,楊殿邦停了下來,展顏一笑:“芝老……?”
“啊!”周祖培恍然大悟,這一次才知道皇帝對這件事的處理為什麼會這樣的曖昧。照這樣說來的話,怕是朝局很快就有大的動作了,聽到楊殿邦的呼喚,老人醒轉:“啊,如此說來,皇上的意思是借此事立威?”
“是啊。”楊殿邦頷首:“皇上天縱之君,一切早有廟謨獨運。便是此事,怕也是……”
周祖培知道他未盡之語是:“怕也是皇帝亟亟以求的!正好就此事整頓朝局。”當下不再就此事多做交談,轉而談些風月之事,到了晚間在楊府張宴,賓主盡歡而散不提。
第二天一早,皇帝少有的沒有叫起,這也在預料之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內閣。薛福塵出了很大的風頭,當他一到,聚集在內閣周圍的人,無不指指點點,小聲相告:“那就是參楊殿邦的薛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