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漢還沒有見過皇帝,隻是從何京中大佬或者同年的信中有過很少的認識,聞言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隻得含糊以對:“是!”
“便如同是你吧,從雲南到了江蘇,雖然同是巡撫,彼此打交道的官員卻完全不一樣。雲南那邊你相處多年,同僚之間彼此都有一個幫襯;江蘇這邊呢?和同僚的關係應該如何相處呢?你是兩榜進士,正途出身,聖賢之書想必也讀得不少,這種君子處世之道,想來也不用朕在這裏和你宣講吧?”
說到一半的時候,黃宗漢後背上就已經冒出了汗水,趕忙碰頭答說,“總是臣於為人處世之道確有失節之處,請皇上責罰。”
“為人處世有失節之處,隻要同僚、下屬能夠忍耐,本人不會因此耽誤公事往來,朕又何必責罰?”皇帝的語氣很冷談,倒像是在說什麼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一樣:“朕初登大寶的時候便說過,朕之為人最是公正。有功的,朕不吝於爵祿之賞;有過的,也不會顧及到他是何人的門生,同年,同鄉。該殺的殺,該懲的懲!絕沒有半分情麵可講!”
“是!臣自當謹記皇上教誨,不敢有一日或忘。”
“就這樣,你跪安吧。”
從養心殿中出來,黃宗漢怎麼也沒有想到,和新皇帝的第一次見麵就是聖眷已衰的開始!一時間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回到軍機直廬,雖然還是臉色如常——倒不是他不緊張,而是常年宦海,早養成一副矯情鎮物的功夫,故而很難在臉上看出什麼異常。還裝出一副笑臉和別人應酬幾句。
說是這樣說,隻是對答之際語句淩亂,顛三倒四,大異他平時言辭便給之風。朝中這些人哪一個不是鬼精鬼精的?一看就知道在麵聖的時候沒有什麼好話,跟紅頂白從來都是這些人的拿手好戲。於是,連蘇拉看向他的眼色也不是那麼良善了。黃宗漢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堵心,更多的卻是惶恐。和眾人草草拱手一別,轉身出宮。
回到大柵欄附近的金魚胡同的黃府,見過妻子下人管家,妻子溫語相詢:“回來了?麵君了嗎?”
“你管我有沒有麵君?”黃宗漢一句話衝出喉嚨,心中立刻後悔起來,這又何必?想說幾句撫慰的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黯然一歎,舉步進了自己的臥房。
在塌上躺了一會兒,有心去找人問個究竟,又覺得無人可問。他的脾氣壞是出了名的,朝中除了極有限的幾個人之外,甚至連一個能夠談得上來的知己都沒有。這時候再想起白天麵聖時皇上說到的話,心裏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從雲南趕到北京這天子腳下,也覺得疲倦難耐,又趕上皇上一番說話是這樣的皮裏陽秋,曖昧莫名,也讓人心生鬱結,在塌上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會兒,仰頭看看,外麵天色稍暗,當下坐起,吩咐:“準備晚飯。”
“是!”聽差趕忙準備晚飯不提。正要用餐,外麵有人來報:“大人,許老爺到館驛拜訪。”
“許老爺?”黃宗漢伸手拿過手本一看,趕忙站了起來:“快請到二堂,等我更衣相見!”
宮中的消息傳得飛快,許乃釗也知道了黃宗漢麵聖時發生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這位同年的脾氣不好,在雲南就鬧得沸反盈天,屬下的藩臬兩司不知道受了他多少醃臢氣,據說這一次聽說他要調離雲南,竟有人喜極而泣的。隻是,這樣的消息皇上是怎麼知道的呢?
左右想不來這麼許多,退值之後直接來到府上,遞過手本之後,聽差將他請入二堂花廳。又過了一會兒,換了一身便裝,精神很是飽滿的黃宗漢迎了出來:“信臣兄?多年不見,一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