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瑩先生叫李篁仙,湖南人,自幼飽讀詩書,都是經世致用之學,以舉人功名在漕督府做了一名清客,平日裏為大人處理往來公文,可謂是下筆千行,才力倚馬可待,就連這一次進京述職,楊殿邦都帶著他,為其參讚一番,果然大獲皇上認可,楊殿邦加官晉爵之餘,對這個25歲的李篁仙也是更加的倚重了。
過了一會兒,門廊處有腳步聲響起,李篁仙大步走進花廳,一張臉上像是沒有洗過一般眉目不清——滿身的名士派頭,到座前一躬身:“學生見過老大人。”
“你我賓主不須如此客氣。夢瑩啊,坐,坐下來說話。”
“是。”李篁仙在他旁邊落座:“老大人可是為漕幫民眾前來請命困擾?”
楊殿邦對他能夠猜出來自己請他過來的原因絲毫不以為怪,這件事在漕督衙門不是秘密,當下頷首苦笑:“是啊。老夫正是為此事憂煩,夢瑩可有什麼良策?”
“很難!”
“這樣說來的話,隻能是疲民以待了?”
“也不是這樣說,辦法總是能夠想出來的,皇上哪裏?屏公最近沒有再上折子嗎?”
“便是上了,也沒有絲毫用處。上一次老夫和你說過,皇上在召見我的時候就提起:漕運改革勢在必行,不可因人廢事。讓老夫放手去做。”他覺得自己的說話有點含糊不清,便繼續說道:“在老夫想來,不論遇到任何的困難,都可以有皇上在後做主,可是,漕幫民眾苦苦相求,便是放手去做,又怎能……哎!”
這就是盡在不言中了,李篁仙自然曉得:“學生讀過《康熙皇帝實錄》當年聖祖皇帝有關河工的諭旨曾深以小民之苦為苦,其中有一條是:“所立標竿多有在墳上者,若依所立標竿開河,不獨壞民田廬,甚至毀民墳塚。朕惟恐一夫不獲其所,時存己饑己溺之心,何忍發此無數枯骨?”。”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這一次漕運改為海運之事,與聖祖皇帝上諭中之事其事不一,而其情卻有如一轍。”
“夢瑩是說,讓老夫以聖祖皇帝上諭中之詞,來上表彰諫語皇上?”
李篁仙楞了一下,趕忙搖頭:“不,大人,不是這樣的。學生生長於湘省,於漕運弊端雖不曾親身體會,卻也所見太多。皇上於漕運改革一事,絕對是利國之舉,隻是百姓無辜,倒要拿出個妥善的辦法來。”
“是啊,老夫也是在為此事煩憂。既要完成皇上的囑托,又不能傷了皇上的愛民之心,把這利國之舉變成傷民之本。”
李篁仙身為幕僚,為居停排解煩憂是分內之責,當下很認真的想了想:“依學生看來,此事要想解決,還需係鈴之人啊!”
“夢瑩此話怎麼講?”
“人是漕幫請來的,自然要漕幫負責帶回去。”李篁仙不慌不忙的解釋著:“彼者縱有苦處,也不會如此之烈,請士紳出麵,讓漕幫會眾到總督衙門來請命,無非都是一些要挾之法而已,隻要應付得當,便毋庸擔心。”
楊殿邦大約的明白了:“夢瑩是說,請漕幫的人出麵,把他們的幫眾安撫住?”
見對方點頭,老人又一個疑惑浮現:“即使是這樣,那麼之後呢?又當如何?”
“漕幫之人常年漂泊江河之上,水上操作隻要稍加點撥便可以成為揚帆大海之熟練之士,剩餘的那些,撿拔精壯之士編為一師。作為皇上口諭中說過的大清水勇。既可以安撫漕幫幫眾,又可以完成皇命。再剩下的一些人,便是尚有不滿,也絕不會很多。當然也就於大局無礙了。”
“好!夢瑩大才,果然不凡。”楊殿邦擊節叫好:“既是如此,和漕幫聯係之事,便委托先生了。”
“敢不從命!”李篁仙一笑:“隻是,還要請屏公出麵為學生引見。”
“引見什麼?”
“屏公,此事須經沙船幫的鄭幫主出麵,方可成事啊。”
“啊。明白了。”楊殿邦立刻了然,當下點頭:“來人?”
門下的聽差趕忙現身:“大人?”
“拿我的片子,請沙船幫鄭幫主過府議事。”
“喳!”
沙船幫的鄭幫主叫鄭若增,字芳澤,又字雙山,江寧人,舉人出身。早年曾經在林則徐帳下做一名水軍佐領,江寧條約之後,鄭若增深感朝廷於林則徐的處置上有失當之處,又加琦善到粵之後解散水師,拆毀炮台,鄭若增辭官回歸江寧老家,後來經人從中介紹,以有過軍中生涯和曾經在虎門和英夷有過交道為由,加入了沙船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