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情留鍾山(1 / 3)

朱斌的出現多少在玉芹的生活裏投入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像一潭清泉翻起了一波漪漣。

玉芹在文化補習班僅兩個月,語文和算術都進步很快,朱斌決定讓她去讀速成中學。但他認定玉芹不會同意去速成中學學習。他以為玉芹還沒有從痛苦的陰影中擺脫出來。朱斌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對玉芹如此關心。他明明知道她結過婚,丈夫是國民黨部隊的技術人員,雖然死了,但畢竟不是什麼光榮曆史,而且一個少婦拖著孩子。然而他始終無法戰勝自己,他常常想用理智去克製自己,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漂亮的女人畢竟是漂亮的女人,玉芹雖然已經生了孩子,雖然經過失去丈夫的沉重打擊,但是當她投身到工廠這樣的一個大家庭之後,又有朱斌這樣一個軍代表的關心愛護。使她的精神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如今的玉芹更加苗條了,辮子已經剪去。留著齊耳的短發,正是當時最流行的年青女子的發型,頭發烏黑而蓬鬆,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充滿了聰慧和善良,臀部凸起,把腰部襯托得窈窕誘人。即使是冬天的棉衣也裹不住她那充滿線條的身體。

在朱斌的眼裏,玉芹仍然是一個隻有20歲的姑娘,他覺得,從沒見過這樣漂亮,又是那樣聰明、善良、可愛的女子。在他心裏,她並不是一個結過婚,有了孩子的女人,她隻是一個單純的姑娘。這種微妙的東西由最初的印象,漸漸地成長壯大,現在已經深深地紮在他的心中。然而,他卻不敢向她表露。他隻能盡他的權力和能力去幫助她。希望她生活得愉快、幸福。

文化補習對於玉芹來說已經結束,現在速成中學還沒有開學,但是她照樣準時參加學習。春節已過,按季節,立春一過便是春天了。可是今年的南京,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傍晚時紛紛揚揚地飄著小雪花,可是天黑以後,雪越下越大了。皚皚的白雪覆蓋了房頂,大街小巷已經看不清路影子了。朱斌不放心玉芹,晚上8點多鍾,他看看外麵,黑夜被白雪映襯得反著亮光。雪花被一陣陣的寒風吹進屋裏,朱斌披上雨衣,拿起雨傘,頂著呼嘯的寒風出去了。

補習提前結束了。他在雪地裏佇立了一會,然後頂著漫天的飛雪,朝工廠的大門走去。工廠大門緊關著,他輕輕拉開小門,走到門外,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兩個人站在雪地裏,朱斌走過去,當他來到這兩個人身邊時,便下意識地朝他們看了看,他的心髒怦怦地跳動著,差點驚叫起來,啊!原來是她,玉芹!她怎麼會和一個男人站在這雪地裏呢?在這一刹那,但差點失去理智地要朝她吼叫起來,但他還是忍住了,輕輕地喊了一聲:“是玉芹嗎?”

矮個子突然回頭,她有些慌張了,啊!怎麼是他?她來不及多考慮,看看那個被雨衣裹

著男人,說:“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玉芹,我見雪越下越大,怕你一個人回家沒法走,去補習班找你,可你們提前結束了。你怎麼……”朱斌說。

“謝謝你,朱代表。這位是我爸爸的朋友,叫餘誌林,他現在市政府接待處工作。”玉芹介紹著說。

“噢!那你們……”朱斌有些語無倫次,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又說,“那我回去了。”他剛走出幾步,又回過來,大步走到玉芹麵前,把手裏的傘給了玉芹說,“這傘你帶上吧!”

玉芹並沒有推辭,接過雨傘說:“謝謝你,朱代表!”

瑞雪紛紛揚揚的均衡地撒向古城南京的每一個角落,高樓和民宅,大街和小巷,處處都鋪上了一層鬆軟的白氈,把本來高低參差,色彩斑駁的城市統一起來了,連穿梭奔走的公共汽車也變成了一片白色,仿佛馱著個巨型玩具氣球來回奔跑。

朱斌從昨天晚上離開玉芹之後,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的,一夜未眠,他並不在乎玉芹已經結婚,已經有孩子,但他卻十分在乎那個陌生的男人。這個男人是誰?和她什麼關係,可她從沒有向他提起過呀!或而他又想,朱斌呀朱斌,你是什麼人,人家玉芹向你承諾什麼了嗎?你又向人家表達什麼了嗎?沒有,什麼也沒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醋意是從哪裏來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朱斌還是決定要親口問問玉芹,那個男人是誰,和她是什麼關係,朱斌帶著這個令他傷感的問題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第二天,朱斌把玉芹找到辦公室,正式通知她脫產去速成中學學習。玉芹對自己昨天晚上的事有些感到內疚,她想朱斌一定會問起昨天晚上的事,可是談完了上速成中學的事,他卻避而不談昨天的事。玉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把這事說清楚,可她總不知道如何開口。

“朱代表……”玉芹剛一開口,卻又吞吞吐吐起來。

“玉芹,我說過了,請你不要這樣稱呼我,你就叫我朱斌不好嗎?”

“我,我……”玉芹心裏有慌張起來,羞澀地低下頭說,“對不起,我昨天晚上……”“沒什麼呀!我不過是因為看到下雪,擔心你,想送你回家,既然有人送了,我也就放

心了。”朱斌說。

“不,不,朱……朱斌,他叫餘誌林,是我爸爸的朋友,從南京解放到現在我從沒見過他……”玉芹更加尷尬,語無倫次了。

“雪那麼大,為什麼不進屋說話呢?”

“我們是在那裏碰到的,所以……所以到哪兒去呢?”

“好,不說這事了。去速成中學一定要好好學習。現在國家正需要有文化的人才,如果學習後文化提高了,說不定還會另外分配工作呢!玉芹,今晚我能請你吃飯嗎?”朱斌大膽地說。

“這……”玉芹臉紅紅的,低著頭說。

“我想也算是給你送行吧!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少了,希望你不要拒絕我!”

玉芹點點頭,朱斌又說:“晚上6點,在你家附近的江南大飯店,我等你!”

玉芹準時來到江南大飯店,這裏離玉芹家不過半裏地,過去玉芹常常經過這裏,隻是見到這飯店夜晚燈火通明,那些穿長衫,戴禮帽,或是西裝革履的男人身邊跟著衣衫豔麗的女人,出出進進,每天晚上更是熱鬧非凡,飯店裏麵到底什麼樣子,她從未進去過。今天她特地換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進了飯店大廳,朱斌正在大廳裏等候。兩人在一位少女的引導下上了二樓,在她記憶裏,她不知道多次站在這個大飯店的門外,目睹這豪華的大樓,看著那些有錢人晃著身體出出進進,她羨慕過、嫉妒過、憤憤不平過。

朱斌給玉芹斟上半杯葡萄酒,自己卻斟滿了一杯白灑,隨後舉著杯子,對玉芹說:“玉芹,我們有幸成為朋友,我非常高興,你馬上就要去速成中學學習了,算是為你餞行吧!”

“我那裏能受得起呢!朱斌,說實在的,你對我非常關心,我心裏明白,可是我不值得你這樣,我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還有孩子。而你年青有為,有文化、有前途。”玉芹端著酒杯,看著朱斌。

“玉芹,這不是你的錯,相反,你是一個聰明、賢惠的女子,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現在你安心去學習,等你學習之後,工作穩定了,我們再商量好嗎?”

玉芹隻是輕輕地喝了一小口酒,她無心去品嚐這大飯店的菜肴,心中翻騰著複雜的思緒,她越來越感到,朱斌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如果不是她已經嫁給了蘭劍,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孩子,也許她會愛上了他的。然而現在,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她感到,也許她去速成中學上學後,朱斌能漸漸地把她忘了,畢竟她去學習了,他們不在一個單位,見麵的機會也就少了。

飯後,朱斌還想和她去公園走走,但是玉芹婉言拒絕了他,她真的不想再讓他們之間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她不僅怕朱斌陷得太深,也怕自己到那時不能自拔。

當她快到家門口時,突然心裏一陣慌張,她從沒敢把朱斌的事和父母親說過,今天和朱斌的約會,她也是撒了慌,說廠裏加班。但她畢竟就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和一個男人單獨地吃了一頓飯,她用手摸摸自己的臉,感到自己的臉熱乎乎的,說不定爸爸媽媽一看就能知道她在喝酒,想到這裏,她決定回家後先用冷水洗洗臉,讓自己的心平靜一下。這樣想著,便來到家門口,她正伸手準備敲門,伸手一推便推開了。這時客廳裏傳來桂氏的聲音:“誰呀!是不是玉芹?”

她忙回答說:“媽,是我。”

玉芹進了客廳,見父親正和另一個高大身驅的男人坐在對麵。那男人轉過身說:“玉芹,晚上加班哪?”

玉芹一看,原來是餘誌林,她頓時感到滿臉熱辣辣的,卻不知道說什麼話。

“這時候加的什麼班?”父親說。

玉芹沒有理會父親的問話,稍微停了一會,說:“你們坐吧!我上樓去了!”說著轉身上了樓梯。

玉芹的心裏有些害怕和他們談話,她不僅害怕父親繼續問她今天晚上的事,同時也害怕昨天晚上她已經和餘誌林見過麵,她不知道餘誌林和爸爸媽媽談了些什麼,所以在這一刹那間,她還是決定回避這種場合好。按說她也應該陪餘誌林坐坐,畢竟他在她們家最困難時幫助過她們。

玉芹上樓去了,父親並沒有要求她陪餘誌林。他覺得固然餘誌林是他們家的客人,而且是一個十分了解的客人,但是玉芹到底是一個隻有22歲的女人,而且丈夫生死未卜。當然在桂偉達眼裏,餘誌林確實是一個好青年,而且至今仍單身一人。他一直把誌林看作晚輩,一個十分懂事的青年,也是他最信賴的人。特別是玉芹出院時,誌林把玉芹從病床上抱上板車,到家之後又把玉芹抱進屋,在當時那一瞬間,他覺得玉芹如果不是嫁給蘭劍,誌林倒是一個好青年,假如當初玉芹嫁給誌林,也許沒有現在的風險,沒有現在的痛苦,沒有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現在南京解放了,國民黨失敗了,新中國成立了,他多麼害怕別人提起大女婿蘭劍啊!雖然隻要有人說起這事時,全家個個都一致說蘭劍死了,但是他的內心總是忐忑不安,好像是做了一件虧心事似的。誌林自從4月23日解放軍攻占南京那天來他家之後,這些日子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他也曾懷疑過,是不是南京解放了,國民黨失敗了,誌林害怕他們因為蘭劍而連累了他!如今誌林突然出現了,而且給共產黨幹事了,解開他心中的疑竇。不知為什麼他再次把女兒玉芹和誌林聯係在一起。他完全看得出,誌林是真心實意地對玉芹好,而玉芹也總是對誌林有那麼不同於一般人的羞澀,這種的男女之情,無論他們如何竭力用理智去掩飾,但是他們的眼神中總是會透出微妙的蛛絲馬跡的。作為父親,他很同情女兒,畢竟女兒才22歲啊!如果蘭劍在解放南京時死了,女兒年紀輕輕的,帶著孩子,何時是個盼頭啊!如果蘭劍隨國民黨部隊去台灣,又何時才能回來呢?國民黨和共產黨打了幾十年,國民黨終於敗了,如今退到台灣那個孤島上,又怎麼能統一呢?共產黨如果攻打台灣,豈不會把台灣炸成一片廢墟!那麼蘭劍又怎麼能生還呢?想到這裏,桂偉達全身打了個寒顫,他想,女兒的悲劇已經是必然的了。假如誌林真的不嫌玉芹的話,他們能夠成為夫妻,也將了卻他的一塊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