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圖的是什麼?”?
“桂玉芹小姐,這世界就這麼奇怪,就像你和蘭劍一樣,誰能想到你們夫妻之間有這麼多悲傷,這麼多難言之隱呢?”這男子說,“不了解情況了的人以為你桂玉芹小姐長得這樣漂亮,現在也算一個有文化的人,應該夠幸福的了。可是誰會想到,你卻飽嚐了人間最不能忍受的痛苦呢?夫妻離別,卻要強顏歡笑,不敢提及丈夫的生死,實在是讓人同情,讓人傷心啊!”戴口罩的男子好像真的動了感情,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說,“你們分別已經快兩年了吧!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這種度日如年的日子何等的難熬啊!”?
玉芹隻覺得一陣心酸,兩行淚水順著眼瞼滾落下來,他急忙轉過臉,偷偷地擦著淚水。自從蘭劍失蹤之後,玉芹並不是經常流淚的女人,她對蘭劍離去或者是死亡,並沒有完全抱定了哪一個注定的可能,希望還時時在她心中升起,盡管當初她一下子接受不了丈夫不告而別的痛苦現實,她痛苦過,傷心過,流淚過,但那隻是一時的打擊,不久便從複雜的情感中逐漸清醒過來。特別是當社會上傳說南京解放前夕國民黨從南京撤退。帶走了200多萬軍政要員和陸海空主要軍事力量。她暗暗認定丈夫定隨這200多萬人去了台灣,所謂的蘭劍已經死了,隻是掩人耳目而已。想到這裏她便毫不懷疑地相信這個陌生的男人。
天黑透了,似乎寒風帶著長江裏的寒冷要把整個南京城都凍僵了,玉芹覺得全身都在顫抖,她忘了自己此時處在什麼樣的境地當中。像一尊立在冰天雪地裏的冰雕。?
“玉芹小姐,”戴口罩的陌生男人說,“我可是給你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噢!”?
玉芹猶如受到電擊一般,又像從一個遙遠的夢境中醒來,抑製住心髒的頻頻狂跳,說:“你要我怎麼樣?”
“玉芹小姐,你以為我要向你討回什麼嗎?”戴口罩的男人說,“我什麼也不要,我誠心誠意地幫助你,我是毫無代價地,真正是同情你們這對有情人。”?
玉芹呆住了,一個陌生人要幫助另一個人,沒有作何所求,這太可貴了,她深深地被感動了。
“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就給蘭劍寫一封信,我會很安全地交給蘭劍,然後她會給你一封回信的。”?
“真的?”玉芹天真的如同孩子似的,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我騙你幹什麼!我又沒要你一分錢!”?
“那好吧!”玉芹說,“那我一定要感謝你的。”?
“完全沒有必要,”陌生男人說,“我做事從來就不要任何人感謝,我這叫人做好事不問前程!”?
“那我什麼時間怎麼和你見麵呢?”玉芹問。?
“你什麼時候把信寫好?”?
“兩天,”玉芹想了想,說,“今天是星期二,星期四行嗎?”?
“好,那就定在星期四晚上,”陌生男人取出懷表,看了看說,“星期四晚上7點,在莫愁湖北大門口,不見不散。”?
“好的,”此刻,玉芹有幾分激動,看著陌生男人說,“先生,我還沒問你姓什麼呢!”“下次見麵我再告訴你吧!”陌生男人轉過身又回過頭說,“玉芹小姐,這件事隻能你知我知,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那樣對你是不會有好處的。”?
陌生男人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玉芹站在街道旁邊昏暗的路燈下,看著這個陌生人消失的方向,久久地佇立在那裏。?
玉芹回到家裏,孩子們等不及已經吃過飯了,隻有父母親在焦急地等待著她。看到女兒回來了,母親忙著把飯端上來,玉芹想著自己的心事,草草地吃了飯,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全家人已經入睡了,玉芹一個人坐在燈下,麵前擺著信紙和筆,陷入深沉的思索。外麵寒風凜冽,吹得屋頂上發出一陣怪叫聲。她不時地打著寒顫,大風呼嘯,放蕩而狂悖,像靈魂在黑夜的草原裏,在狂風暴雨中,在漂泊中呼籲。?
戴口罩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活躍在她的眼前,耳邊不時地響起陌生男人的話,“蘭劍在台灣生活得很好。”“你要和蘭劍通信嗎?”不知為什麼她越是想從頭腦中擺脫那個陌生男人的影子,而這個人的形象就越是粘在她的腦海裏。她右手拿著筆,左手托著腮,茫茫的思緒輾轉反複,過了好久,才勉強在紙上寫下“劍”這個在她心裏早已紮下了根的字,然後,再想寫,可什麼也寫不下去了。於是她撕掉信紙,把它揉成一團,狠狠地扔在地上。想到星期四晚上,又要和那陌生的男人見麵,他就能把她的信帶給蘭劍,陡然間她的心又激動起來了。好像蘭劍也在星期四晚上等著她一樣。她胡思亂想著,突然蘭劍站在她的身旁,卻一句話也不說,她站起來,向蘭劍撲過去,卻撲了個空,什麼也沒有。她失望地坐到椅子上,耳邊再次響起那個陌生男人的話。她突然感到那個陌生的男人太神秘了。世間真的有這樣奇怪的事嗎?他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本領嗎?台灣和大陸已經處於勢不兩立的對立地位,他如何能有這種本領讓她和蘭劍通信呢?越想她越覺得奇怪,越想越覺得這個男人太神秘了,她為什麼一直戴著口罩,為什麼不肯暴露他的身份和姓名?一個人辦這樣難的事,卻不要任何報酬,這一連串的問號,無法找到確切的答案。?
玉芹的心似乎已經飛到蘭劍的身邊,感情的潮水猛烈地衝擊著她。她又把那個裝有她和蘭劍結婚照片的信封從床架子上取下來,默默地看著照片,蘭劍穿著軍衣,他是那樣年輕,那樣英俊、瀟灑。她是那樣深深地愛著蘭劍。她不知道蘭劍現在到底是怎麼樣了,此刻她渴望見到丈夫的心如同著了魔一樣。?
夜已經深了,玉芹感到異常寒冷,兩條腿凍得已經失去了知覺,她放下筆,爬上床,把兩條腿蓋在被子裏,半躺在床上。就這樣閉上眼睛,任憑自己的思緒像撒了韁的野馬,狂奔著。?
天亮了,玉芹覺得頭腦一陣疼痛,她用冷水胡亂的洗了一把臉,連早飯也沒有吃,就上班了。?
到了車間,她請了假,匆匆地去找餘誌林。?
玉芹把昨天晚上碰到那個陌生男人的事告訴了餘誌林,餘誌林吃驚地說:“玉芹,你可要當心,南京曾經是國民黨的政治中心,他們是迫不得已才放棄南京,他們走了,卻留下了不少特務,有的隱藏得很深,用各種手段企圖獲得我們黨和政府、機關、工廠的重要資料,搞破壞活動。”餘誌林看著玉芹,臉色變得那麼嚴峻,停了一會,沒等玉芹說話,他又說“玉芹,你想過沒有,從國民黨敗退台灣,海峽兩岸就斷絕往來,台灣方麵不允許和大陸往來,不準通航、不準通信。而這個神秘的男人怎麼會有這個能力呢,假如有,那他能是一般人嗎?”
聽了餘誌林的一番話,玉芹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嚇得臉色都變了,她低下頭,不敢正視餘誌林。?
兩人沉默了一會,玉芹說:“誌林,我又沒有掌握國家什麼重要機密,他為什麼要對我下這麼多功夫呢?”
“這就難說了,比如說,你隻要寫給蘭劍的信到了他手裏,他就可以完全控製了你,你現在的情況他已經掌握了,他甚至也知道你害怕丈夫的問題影響你,隻要你把寫給蘭劍的信交到他手裏,他就可以向你討價還價,叫你幫助他做事,為他服務,鑽進他的套子裏。如果你不辦,他就會以你寫給蘭劍的信為把柄來要挾你,他會反咬你一口,說你現在還和台灣的丈夫通信,把你的信交給當地政府,這時就會搞得你非常被動,說不定會把你搞得身敗名裂。”餘誌林的臉色嚴肅得讓玉芹有些膽顫心驚。在她的記憶裏,誌林從沒有這種嚴肅認真過。玉芹並不怕餘誌林,而是怕昨天晚上發生的這件事,怕那個戴口罩的陌生男人,怕這件事引發出難以想象的後果。?
“誌林,你看這件事怎麼辦呢?”?
誌林來回踱著步子,突然停下來,走到玉芹麵前說:“玉芹,現在隻能將計就計,星期四晚上你準時赴約,準備好一個信封,當然裏麵不能寫信,可以裝幾張信紙,當那個陌生的男人出現時,你故意和他周旋。我和幾個公安局的同誌埋伏在附近,當你交信封給他時,我們立即出擊,把他先抓起來再說。”?
玉芹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好像麵臨著一場戰鬥,她全身在顫抖著。?
餘誌林看出玉芹過分緊張的情緒,他笑了笑說:“玉芹,放鬆點,你不要緊張嘛,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這事我會妥善安排好的。”?
“他要報複我怎麼辦?”?
“這你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誌林,你說我星期四一定要去赴約嗎?”?
餘誌林想了想,說:“我認為還是應該去。你如果不去,那個人很可能還會去找你,因為他對你的行動已經了如指掌。”?
“那好吧!”?
“玉芹,這件事你對任何都不要說,這兩天要特別小心,但是千萬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情緒。注意有什麼情況要及時告訴我。”餘誌林說,“玉芹,你趕快回去吧!千萬不能讓那個陌生人知道你到公安局來過。”?
玉芹懷著忐忑不安又有幾分恐懼的心理離開了餘誌林。回到工廠後,幹什麼總是心不在焉,丟三拉四的。頭腦裏一會響著餘誌的那些令她膽顫心驚的話,一會又出現那個戴口罩陌生人的影子。就這樣整整折騰了一天,下午下班之後,她不敢再按照原路回家,而是繞道很遠地方,換了幾次車,直到很晚才回到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