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芹自從接管江南縫紉店以來，她知道自己的形象對顧十分重要，今天她身穿一套淺藍色的套裝，米黃色的襯衣，係著白色的領結。經曆半生苦難的桂玉芹，仍然風度瀟灑。?
“歡迎趙小姐回到祖國，到南京來走走看看，也希望趙小姐和我合作愉快。”玉芹笑著說。
“趙小姐想看看哪些地方，我和玉芹女士盡可能陪同。”餘誌林說。?
“祖國的大好河山，我是一定要看的，我想先把我們合作的事情談得有意向了，再根據情況決定，但是不必勞二位的大駕了。”?
“趙小姐，中國近幾年發展變化比較大，希望你多住些日子，先看看，我們一定會安排好你的行程的。”餘誌林說。?
“餘總太客氣。”趙玉平說，“桂女士，我想看看你的產品，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要一批男西服的。可以按照外貿慣例，由我們和外貿公司簽訂合同，或者直接和你簽訂合同。不知你是否有這樣的信心，是否有這樣的生產規模?”?
“趙小姐，感謝你的信任!雖然我們是第一次做外貿生意，但是我敢保證，我們的產品會讓你滿意的，一旦合同簽了，我們肯定會在規定時間以保質保量完成任務的!”玉芹充滿自信地說。?
“那麼趙小姐如何實地考察呢!”餘誌林問。?
“桂女士，恕我直言，”趙玉平說，“如果你那裏有半成品的話，我隻想親自看看你做完了剩下的工序，行嗎?”?
“好，完全可以。”桂玉芹說，“那麼趙小姐想什麼時候看呢?”?
“現在。”?
“現在!”餘誌林吃驚地看著趙玉平，他不是擔心玉芹的手藝，而是被趙玉平的認真態度而感動。?
“好，那就請吧!”玉芹站起來說。?
餘誌林真的沒有想到，多年不見，玉芹變得如此堅強，在這刹那間，千萬件往事一起往頭腦裏湧，但他都努力把那些紛繁思緒擋住了。?
三個人上了轎車，很快來到玉芹的江南縫紉店，他們穿過窄小的門市，來到後院一間擁擠的操作間。玉芹拿過一件完成了大半的男西服，坐到機器前，熟悉地踩著機器，隨著機器的沙沙聲，針線整如同刀裁一般。趙小姐目不轉睛地看著，餘誌林內心暗暗佩服玉芹的操作熟練、沉穩。?
衣服做好了，玉芹笑著說，“請趙小姐驗收，現醜了!”?
趙玉平豎起大拇指說：“桂女士不愧為江南第一縫紉大師啊，真讓我大開眼界!”?
“趙小姐過獎了!”玉芹說。?
“不過。”趙玉平又說，“桂女士，你的事業如此蒸蒸日上，不能再叫江南縫紉店了，應該重新命名。還有這門市，和這工作間都要改善!”?
“是啊!桂玉芹同誌隻忙於事業，恐怕沒顧上，當然也還有其他困難吧!”餘誌林說。?
“餘總，如果我們合作成功了，我會考慮投入一筆資金，作為改善桂女士的生產條件的。”
“好，我想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的。”餘誌林興奮地說，“趙小姐，晚上我們外貿公司宴請趙小姐，請玉芹作陪，好嗎?”?
“感謝餘總的盛情!”?
晚宴間，趙玉平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再次端詳著玉芹，頭腦裏出現玉萍的形象，低頭細想，桂玉萍，桂玉芹!難道這是巧合?她在反複地思索著。?
晚宴之後，餘誌林留下玉芹，兩個人坐在會客室內，他們已經10年沒有見麵了，兩人靜靜地坐了很久，各自都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玉芹，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餘誌林還像當年那樣，一往情深地看著玉芹說。?
“一言難盡啊!苦水流成河，眼淚結成冰，也死了幾回了，心髒折魔出老繭!”玉芹說著，從她那雙布滿魚尾紋的眼角滾出兩滴淚水。?
“文革，10年災難，我被批鬥，下放農村那些艱難的日子裏，時時在想著你，我斷定，你是逃不過這場劫難的!”?
“災難的年代……”?
“文革開始不久，我就靠邊站了，後來造反派說我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把我抓起來遊街，戴高帽子，夜裏不讓睡覺，不給回家，不久我老婆自殺了!”餘誌林說著，傷心地低下頭。?
“啊!……”玉芹的臉色突然變得那樣蒼白，吃驚地看著餘誌林。?
“玉芹，說實在，我是在無奈之下結婚的。我老婆是個農村人，人老實，心眼太死，她哪裏知道文化大革命是怎麼回事，我被抓去了，多天不回家，她去找我，被那些人羞辱了一
頓，回到家裏，當天夜裏就上吊死了。”餘誌林說著流下淚來，停一會又接著說，“人死了，那些造反派連見都不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