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率滿朝文武百官,在封禪的路途上浩浩蕩蕩地進發。司馬談身為太史令,也隨行在隊伍裏,他對武帝熱衷於“封禪”,態度是冷靜的;那些花裏胡哨的準備工作,他看了覺得荒唐。
別人都想通過“封禪”這件武帝極感興趣的事情,極力巴結和討好武帝;對曆史很有研究的司馬談,心中最清楚“封禪”應該是怎麼一回事。
在他的觀念裏。“封禪”是皇帝向天地報告施政情形的一項莊嚴神聖的儀式,唯有無愧於天地的聖賢之君,才有資格舉行“封禪”。如果武帝從愛民施政的角度來進行“封禪”活動,他認為是有意義的,可武帝實際的出發點卻不是這樣。他舉行的“封禪”,根本就是為了自己長生不老的打算,這等於把古代傳說中神聖莊嚴的大典,變成荒誕無稽的迷信把戲。
司馬談不能忍受這一切,心中感到悶得慌。如果不勸諫皇上,他認為自己就沒有盡到史官的職責;但皇上對這件事如此重視,怎麼能聽他的勸告呢?他的心裏充滿了矛盾,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意見。
“封禪”隊伍出發了,司馬談到底還是忍不住,在半路上一次討論祭祀細節的會議上,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的看法;這一來,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執。
司馬談始終堅持自己是對的,道士們和一些大臣無法自圓其說,就去向武帝報告,說司馬談對“封禪”持有異議。
武帝聽了彙報,覺得司馬談以前對“封禪”很冷淡,現在大隊人馬都開到途中了,還說三道四,因此勃然大怒,命令司馬談留在洛陽“思過”,不準他跟隨去“封禪”。
國家舉行這麼空前的大典,身為太史令的司馬談,提的意見不被皇上采納,更不準他隨行記載實況,這是何等的羞辱和蔑視啊!想到這裏,司馬談悲憤的心緒無法平息,心口一股血氣往上衝。就昏倒在地,一病不起。
武帝帶領大隊人馬第二天就離開洛陽,繼續往東行進,留下司馬談孤零零地在洛陽的病榻上進退不得。他隻希望司馬遷趕快回來,跟上皇上的隊伍,那麼他們父子倆,至少有一人可以目睹“封禪”的儀式,並將它記錄下來。
司馬遷已經完成出使西南的任務,這個時候正急匆匆地往回趕,要向武帝報告出使的情形。他從驛站得知武帝要前往泰山,就北上直奔洛陽,那裏是武帝的必經之地;可是沒想到遲了一步,他到洛陽沒有趕上武帝“封禪”的隊伍,卻發現父親滯留在這裏,沒有隨禦駕東去,而且病勢極重。
父子見麵,司馬談緊緊拉著兒子的手說:“你可回來了!唉,皇帝‘封禪’本是在接續千年的道統,這是何等莊嚴的事情,沒想到現在竟淪為道士玩弄皇上的兒戲。皇上不但不聽我的勸告,而且不讓我同行,這真是命呀!”
父親無法阻止莊嚴的“封禪”被道士們利用,心中非常悲痛。司馬遷十分理解父親的心情,也隻覺得心中一股悲憤無從宣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有陪著父親落淚。
司馬談用暗淡的眼光看著兒子,斷斷續續地說:“子長,可記得我向你說過我們遠祖的家世?”
司馬遷點點頭,希望奇跡出現,父親能馬上好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的。你現在做了郎中,得到皇上的重視,能夠為國家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我死之後,朝廷會讓你繼任我的官職,你千萬不要忘記我平生想要完成的史書哇!”
司馬遷沉痛地忍住淚水,說不出話來,隻是用力點頭。他張口想說什麼,但卻被父親擋住了:“大丈夫為人處世,最要緊的是頂天立地,名垂後世,做父母的也能分享一點光彩。”司馬談長籲一口氣,繼續說下去,“天下的人都稱頌周公,說他能記述、頌揚周文王、周武王的賢德,宣揚、推廣周公、召公的風化,實現周太王、王季的理想,以及公劉的主張,使周室社稷受到尊崇。周幽王、周厲王殘暴無道,王道虧缺,禮樂教化之事逐漸衰落,後來孔子修治、複興了王道,並且編了《詩》、《書》,著寫了《春秋》,為曆代人所借鑒,當今的學者還以此為準則。孔子死後,自從魯哀公獵獲麒麟以來,已經有四百多年了!這400年間,諸侯互相兼並,時局紛亂,社會動蕩不安,曆史的記載從此中斷了!如今漢朝興盛,海內統一,明主賢君、忠臣義士,多少該載入史冊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