贇贇愣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秦敘說的是什麼。
她把禮盒放在茶幾上,揮了揮手回到餐桌旁:“原來你剛才問的是這個,沒錯啊,那天就是人家路見不平英雄救美來著。”
“你算美嗎?”
贇贇白他一眼:“你這麼沒義氣,居然還好意思提,還好那天我沒指著你……哎,不過你怎麼知道?你後來去飯店找我了?”
秦敘沉默了幾秒:“是你媽媽告訴我的,還問我他是誰。”
“啊?”雖然想過那晚的事情可能會被母親知道,但贇贇決計沒猜到她媽媽打聽消息都打聽到秦敘那兒去了。她支著額擰起眉,鬱悶的表情有點像喝不到魚湯的小貓:“你看吧,我就說不能輕易用什麼假男友這招。因為要讓我媽知道了,下一步她就該說‘快把我未來女婿帶來給我瞧瞧’了。”
“有什麼可苦惱的?我看他應該也很樂意再陪你演一場。”
贇贇愣了會,拖著下巴認真地沉思起來:“他那一型倒像是我媽喜歡的,要是我真把他帶去,起碼她不會再成天叨叨,但我媽你還不知道麼,她一定會隔三岔五就要跟她未來女婿聯絡聯絡感情,那後續問題該怎麼解決啊?”然後自言自語:“難道要我跟他假戲真做……”
秦敘沒有給出建議,隻是用那一副萬年不變的撲克牌表情看著她,過了一陣,從倚靠的牆邊起來,走到沙發邊拿起他自己的外衣,贇贇反應過來,說:“你要走了?”
秦敘把外衣搭在小臂上:“剛才不是你說,讓我‘一會兒’就走麼?”
贇贇說:“那不是不想讓人家尷尬麼?那現在他不來吃飯了,你就留下唄,回去還要自己做飯不是麻煩麼?反正就多一雙筷子的事。”
“我等會還有事。”秦敘轉身不停步地走向門口,開門後不忘回頭囑咐一句:“晚飯別光吃巧克力。”
贇贇的那句“你怎麼知道”被淹沒在他關門的聲音裏。
四周安靜下來,嘟嘟用兩隻爪子撓著門,吱吱刺耳的聲音。撓了一會沒轍,又隻好倒回來,在贇贇腳邊舔著自己的碗。
“這人怎麼那麼不領情啊?你說他跑這一趟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嘟嘟毫無反應,贇贇靜靜等了會,用鞋尖去頂了頂這隻吃裏扒外地肥貓:“喂!”
嘟嘟被她頂出半米遠,特別無辜地抬起頭同她對望,小舌頭繞著嘴巴舔了一圈。贇贇突然想起秦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那時候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一邊給嘟嘟順毛一邊彎出個笑,她極少能見他這樣笑。他說:“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寵物,陸贇贇,你的表情動作都跟你家貓一模一樣的。”
當晚,贇贇的睡眠質量不是太好,一個接一個地做夢。
第一個夢是她在念初三的時候,那一年春節她父母剛剛離婚不久,氣氛還有些緊張,事前沒商量好就分別跟新的伴侶或者朋友去了外地旅遊,最後才想起來他們還有個女兒,臨時臨急的也沒有好的安排,最後隻能拜托秦敘父母捎上贇贇一塊過年。贇贇在秦敘家裏吃年夜飯的時候,秦敘父母唯恐她這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脆弱的心靈受到打擊,前前後後殷切地像是在招待一位微服私訪的公主,倒把她弄得很不自在。贇贇大大咧咧地開玩笑說:“不好意思啊叔叔阿姨,我這沒人疼沒人愛的娃,來你們家蹭飯,還給你們添那麼多麻煩。”
她說得很無所謂,但秦敘媽媽聽了卻露出一副十分心酸的表情,拉過她的手皺緊了眉:“這什麼話?我跟你秦叔叔都疼你愛你。”又拿眼神指了指旁邊的秦敘:“諾,還有你秦敘哥哥,你秦敘哥哥也特別愛你。”
贇贇幹笑了兩聲,她看見一直埋頭吃餃子的秦敘抬起頭用無語的目光掃了她們一眼,大概是被她們這一場母女情深的肉麻戲碼憋得快吐血了。
後來到晚上十一二點的時候,秦敘家住的那個小區廣場上仍然有很多小孩在放煙花,贇贇也非要拖上秦敘去湊個熱鬧,他雖然厭惡透了看春晚和發無聊的賀年短信,但總也好過陪她去廣場上發瘋。贇贇至今仍記得他懶洋洋靠在沙發上的樣子,擰著眉毛正兒八經地教育她“裝嫩也要有個限度”時候的表情。
當然,這番僵持在秦敘母親一句“讓你去你就去”的命令中順利落幕,秦敘僵著個臉抱著一袋子各式各樣的煙花站在廣場邊上,看著贇贇又是放火箭炮又是跟其他小孩子一樣揮舞煙花棒,搞得濃煙滾滾,連人影都看不清楚。一袋子煙花才放了一半,忽然樓上有人大叫:“十二點啦,新年到啦!”那些孩子們的家長聽見,很快陸陸續續三三兩兩地揪著自家孩子回去睡覺,四下便很快變得冷清下來。
秦敘左看看右看看,偌大的廣場隻剩他們兩個人,他看了一眼袋子,說:“陸贇贇,你還要放麼?”
贇贇手上緊緊攥著一支香,隔著蒙蒙的一層煙說:“放啊,幹嘛不放?”
秦敘無奈何地站在原地,贇贇走過去,自顧自地在他手中的袋子裏翻找。他一抬手,暖和的掌心忽然無意地觸到她臉上的濕意。他的手頓了頓,甚至連聲音都有一點抖,像是被嚇到了。
“你哭什麼?”
“啊?我沒哭啊。”贇贇拍掉他的手,“是剛才煙太大了,熏得我眼淚不停地流,你買的都什麼劣質煙花啊?”但又伸手繼續往袋子裏搜:“快點兒,把這些放完了就回去吧,凍死我了。”
秦敘把手往回抽:“那就別放了,走吧。”
贇贇伸手去搶:“你給我!”
秦敘用一隻手就抓住她兩個手腕:“別放了,你不是眼睛疼嗎?”
“你幹什麼老跟我過不去?我自個的眼睛你管得著嗎?大過年的還非得管我一回了是吧,早知道我還不如一個人留在家裏!”她掙出雙手用力一扯,塑料袋撕拉了一個大口子,煙花稀裏嘩啦地掉在地上,四下瞬間便靜默了。
“你再鬧啊!”秦敘氣得索性把塑料袋狠狠扔在地上,贇贇抬起頭看他,抿了抿嘴唇,沒有忍住,眼淚刷刷地猛掉下來。她原本實在不願這般矯情,但想到之前總是被老師同學稱讚,說她是書香門第的孩子,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就知書達理,長大一定是名門淑女等等,就覺得如今她這般無枝可依的光景很是淒涼。平日在外人麵前,甚至在她自己的父母麵前,她都從未流露出一絲抱怨悲傷或者起碼有一點難過的情緒,仿佛她年紀輕輕便已深明“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強扭的瓜是不甜的”的大道理。而此刻在秦敘麵前,不知為何,所有隱藏起來的委屈都有些不合時宜地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