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架的另一麵還有一個抽屜,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那是一個假抽屜,從沒打開過,所以我經常對這個抽屜感到好奇。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我也喜歡錢,它們銀光閃閃,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形狀各異、大小不一。我喜歡各種各樣的硬幣,從明亮的銅法新、半便士硬幣、一便士硬幣到各種各樣的銀幣(特別是小小的三便士銀幣--這種硬幣在聖誕節的時候經常被放在牛油布丁裏)。我也喜歡爸爸戴的表鏈上沉甸甸的一英鎊金幣。孩提時代,我還從百科全書中了解到多不隆和盧布--它們中間有個洞,還有一種叫做“八塊”,我把它想象成最完美的八角形。在我的夢中,那個假抽屜總是向我敞開,裏麵放滿閃閃發光的銅幣、銀幣和金幣,以及上百個國家不同時代的硬幣。
我特別喜歡爬到樓梯下麵的那個三角櫃裏。那裏放著逾越節祭祀用的碟子和刀具。櫃子本身要比樓梯矮一些。當我敲打櫃子的時候,它的後壁好像是空的,所以我就想,櫃子後邊肯定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一條秘密通道。藏在這個隱秘的地方我感到非常舒服,因為隻有我這樣的小不點兒才能鑽進來。
在我看來,最美麗也最神秘的地方就是前門了。前門的彩色玻璃嵌板形狀各異、顏色多樣。透過深紅色的玻璃,我看見整個世界都是紅色的,但是房頂的紅色卻恰恰相反,變得蒼白,藍天上的雲彩則異常清晰,幾乎呈現黑色。從綠色和藍紫色的玻璃看出去卻是不一樣的感受。最有意思的當數黃綠色的玻璃了,因為這種玻璃看起來好像會閃光--一會兒是黃色,一會兒是綠色,究竟呈現哪種顏色主要取決於我站的位置以及太陽照射它的角度。
閣樓是我們的禁區。閣樓很大,因為它覆蓋了房子的所有區域並且還延伸到了房頂上尖尖的透明的屋簷。有人帶我看過一次閣樓,從此以後我就經常夢見一些和閣樓有關的東西。之所以不讓我們去閣樓,可能是因為有一次馬卡斯自己爬到閣樓上去,並從天窗摔了下來,大腿上留下了很大的傷口。不過有一次,馬卡斯用一種講故事的語氣對我說:“我的這道傷疤是野豬留下的,奧德修斯腿上也有這樣一個傷疤。”
我們在廚房附近的早餐室裏吃飯,隻有在節假日和特殊場合才會使用飯廳裏的大長桌。起居室和客廳的區別也與此很類似--起居室裏的沙發、破舊但很舒服的椅子是平常使用的,隻有在家庭聚會的時候才會使用客廳裏精致的中國古董椅子和漆得閃閃發光的櫃子。住在附近的姨媽、姑媽、舅舅和表兄弟們周六下午都會過來,那時客廳會擺上一套特殊的銀色茶具、非常嫩的熏鮭魚小三明治和鱈魚子--平常是不上這些美食的。客廳裏的燭台最初是煤氣吊燈,在20世紀20年代的時候換成了電燈。但是在角落裏還有奇怪的煤氣噴嘴和裝置,在沒有電的時候,我們可以使用煤油照明。客廳還有一架非常大的豪華鋼琴,鋼琴上放滿了我們家人的照片,但我還是更喜歡休閑室裏那架直立式鋼琴彈出的柔和的曲調。
盡管屋子裏滿是樂器和書籍,但還是缺少繪畫作品、雕刻或者其他類型的藝術品。在我的記憶裏,爸爸媽媽經常去看戲和聽音樂,但是他們從來沒去參觀過美術館。我們的猶太教會堂的玻璃窗上描繪有《聖經》情節的圖案,禮拜儀式讓人心煩不已的時候,我經常盯著這些圖案研究。會堂中經常會有人爭論把那些圖案放在這裏是否合適,因為猶太教的第二戒律是禁止製作雕刻圖像,這是不是就是我們家沒有藝術品的原因之一呢?但我很快就知道是因為爸爸媽媽對家裏的裝飾和家具一點都不放在心上。1930年買下這裏的時候,他們把支票簿全權委托給了我的姑姑莉娜,並說:“隨便你怎麼安排吧。”
莉娜姑姑的選擇非常傳統,隻有客廳裏具有中國風格的藝術作品還稍微特別一些。爸爸媽媽既沒有認可,也沒有質疑。他們隻是用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接受了所有的一切。我的朋友喬納森·米勒第一次到我家來的時候說,在他看來,這好像是一座租來的房子,因為在我家,看不出任何的個人品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顯示出主人的眼光。雖然我和我父母一樣,也不怎麼在意房子的裝修,不過我對喬納森的評論還是感到很生氣,不知所措。對我來說,馬佩斯伯路37號如此神秘,令人心馳神往。這一階段的經曆為我以後的生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