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慈坐在拖拉機的車鬥裏,一路上寒風呼嘯,又是半夜。凍得李宗慈牙關不停嘎噠嘎噠響著,不過令李宗慈開心的是,這半夜裏車流很少,故此拖拉機也能跑出速度來。
“大叔,我到了。”李宗慈高喊了一聲,“你說什麼!”大叔被拖拉機的轟鳴聲,已經風聲弄得耳朵有點兒不好使。李宗慈隻能再次大聲喊了一遍,大叔才捏住了車閘。
李宗慈從車鬥裏跳了下去,從衣兜裏掏出五十塊錢。“大叔謝謝你了。”說著就要將錢塞進大叔的手裏,誰知道大叔連連推脫:“哎呀,小夥子,你這是幹啥?誰出門在外還沒點兒困難,記住了,這世道上壞人有,可是好人也有!”
說著大叔也直接發動車子,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開走了。李宗慈隻能將錢塞進了衣兜裏,望著拖拉機遠去的影子,裂開嘴笑了。這個大叔雖然看樣子和自己一樣沒文化,可是說的還蠻有道理的。
收養李宗慈的老頭就住在定水市的城中村裏,挨著公路不遠。旁邊是一座高架橋,一到夜裏。一些轟鳴的大卡車就肆無忌憚的跑著,那種噪音讓這裏的居民的已經習慣了。若是那天沒有了這種轟鳴聲,估計他們都睡不著了。
李宗慈慢慢的走著,差不多五六年沒有回來了。自從和老頭在上學的問題上吵了一架之後,兩個人一直鬧著別扭。
其實李宗慈知道老頭苦心,本來老頭是一個大才子。出身書香門第,有一個知書達理,而且還很漂亮的妻子。年輕的時候,還在政府的文化部門工作,可謂是春風得意,直到一場****。老頭被毆打。被逼著檢討,戴高帽子遊行。還被汙蔑成臭老九,頓時由天堂掉進了地獄。
妻子被下放,自此不知所蹤。老頭的雙腿也被打斷了,後來雖然平反了,可是老頭也失去了所有親人。李宗慈從來沒有見老頭開心的笑過,李宗慈知道,老頭內心的一團怒火從來就沒有熄滅。
老頭每天都在捏著泥人,然後將捏的惟妙惟肖的泥人砸的粉碎。甚至有事的時候還很癲狂,幼年的李宗慈甚至一度以為老頭是個瘋子。但是老頭不捏泥人的時候,長虛飄飄,就如仙人一般。
李宗慈不知道老頭為什麼要收養自己,也許是內心的一種空虛吧。
淩晨的冬天還是冷的,走在寂靜的石子路上。一麵麵牆壁上寫著一個個鮮紅的‘拆’字。在皎潔的月光下,是那麼刺眼。李宗慈的內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於是加速向老頭的家中走去,這個城中村都是紅磚壘就的現代化平房。還被分成一個個小隔間,都被村民們租給了上班族們。隻有老頭的院子,卻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四合院。
朱紅大門有些斑駁,青磚碧瓦,兩進的院子。放在這個成片紅瓦平房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這個四合院放在京都,那麼這個院子少說也值個幾千萬。可是放在這種較為偏遠的定水市中,就顯得一文不值了。這個院子是老頭祖傳的財產,平反後。政府還給了老頭,但是李宗慈知道。也就僅僅的將這個院子還給了老頭,可是還有很多書畫古玩。都葬身在了火堆刀斧中,成了老頭一輩子的遺憾。
李宗慈就站在門口,幾次想拉動大門的銅環。可是抬了幾次手,都無奈的放下了。本想混出了人樣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可惜現在,跟個叫花子有什麼區別?
於是李宗慈隻能坐在門口的石獅子上,等待太陽升起。等到天亮了,老頭睡醒了出門的時候,再與他相見吧。
慢慢的天亮了,已經是早晨七點多了。不少上班族開始洗漱,聽著一陣陣的喧鬧聲。再看著牆壁上一個個鮮紅的‘拆’字,李宗慈暗想著。以後這些人再也租不到這麼便宜的房子了,忽然李宗慈轉念一想。
為什麼自家的牆壁上沒有寫那個拆字呢?就在李宗慈疑惑的時候,朱紅的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李宗慈急忙站了起來。以為是老頭出來了,可是沒想到的是,出來的是一個打著哈欠的老太太,手裏拎著一個菜籃子。
李宗慈頓時一驚問道:“你是誰!”老太太看著李宗慈,沒反應過來。好像被李宗慈問糊塗了,李宗慈又問道:“你怎麼會住在我家裏?”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你家,你是誰?”
李宗慈道:“我是李玉軒的孫子,我叫李宗慈。”李宗慈穿著雖然有些破爛,但是理直氣壯的氣勢,讓老太太有些手足無措。“哎呀,小李呀?我是照顧你爺爺的保姆,你爺爺病了。”
“什麼?”李宗慈大吃一驚,疾步便向院子裏走去,一進院子。險些讓李宗慈的肺氣炸了,本來安靜寧和的院子。變得到處都是塑料垃圾,而且花園也被鏟平了。立了很多晾衣服的架子。一些洗了的床單被罩,花花綠綠的搭在上麵,凍得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