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裏出來,荷花在院中信步溜達,一轉眼在京城已經住了近兩個月,今個兒被博榮一說回家,她頓時就格外地想家起來,也不知道茉莉生得是兒是女,如今在家裏怎麼樣了,祖爺和爺奶的身子也不知好不好,博寧和栓子的學業……
“唉……”荷花幽幽地歎了口氣,往廊下的美人靠邊坐下,看著院中的草木在月光下影影綽綽地,想著山上如今都已經能采山菜了,薇菜、蕨菜、燕尾兒、刺嫩芽、貓爪子什麼的,今年自己不在,不知道有誰陪方氏上山去采山菜。這樣想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一夜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第二天頂著兩個通紅的眼睛,眼下還都一抹青痕,哈欠連天地到小廚房給博榮熬醒酒湯,看她站著都打瞌睡的模樣,旁邊的丫頭趕緊接過來道:“祝姑娘進屋再歇歇吧,瞧您昨晚定然是沒睡好的,奴婢來做就是了。”
荷花迷瞪瞪地往外走,剛一出門就撞見孫四姑娘過來,驚訝地張大眼睛,但還是客氣地說:“四姑娘來了,可是來用早飯的?”
孫四姑娘被荷花噎得腳步一頓,嘴上說著:“我就是過來看看,昨個兒你大哥不是喝多了,今個兒好些沒?”眼睛在院子裏到處亂飄,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是為啥來的似的。
“多謝四姑娘關心,我大哥還睡著呢,沒什麼要緊的了,冬梅姐正在給他熬醒酒湯。”然後順著她目光的方向也跟著看了一圈,這才說,“齊公子應該也是還沒起身兒,四姑娘若是來尋我的,那咱們就去後院兒坐著說話,若是來尋旁人的,怕是要失望了。”
孫四姑娘一聽這話,臉頰猛然間紅了大半,到底還是養在深閨中的姑娘,雖說平時嬌蠻任性,但是遇到這樣的事兒總還是知道害臊的,跺腳道:“我不過就是去給父親母親請安,所以回來路過關心一下罷了,沒事就最好了,我、我先回去用早飯了。”說著就轉身飛快地走了。
“孫四姑娘走好……”荷花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就已經邁出院門沒了影子。
荷花無聊地坐在小廚房門口等醒酒湯,心裏卻還是惦念牽掛著家裏,如今在京城也呆得越發沒了趣味,這種大宅門的生活也真是氣悶,連出門都不能隨意,所以她真心恨不得趕緊回村裏去才好。
她這裏想家,家裏頭的人也對她們惦記得很,博榮剛到京城的時候,托齊家的人捎了封平安信回來,因為來往路途遙遠,之後齊家和孫家的人也沒有回鄉的,自然就也沒了音信,方氏在家吃飯或是做事的時候總要念叨一句:“也不知你大哥和荷花在京城怎麼樣了,也不說下什麼時候回來,唉……”
小秀跟茉莉每天一起做活看孩子,祝老爺子給頭一個玄孫起名叫栗子,諧音是立子,家裏倒是都覺得挺好,茉莉便自個兒給閨女起了個名字叫棗兒,那丫頭模樣生得極像娘,才一個多月就能瞧出眉眼間的清秀勁兒。
兩個人正在炕上給孩子做夏衣,就聽見祝永鑫在院子裏道:“世彥啊,不是我說你,你快別跟我在這兒裹亂了,你若是不幫忙我倒是能做得快些。”
小秀聽了這話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推了推茉莉說:“你孩子他爹又在外頭給爹添亂了。”
茉莉瞥了外頭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抿嘴笑笑,“他哪裏會幹活兒,在家連穿襪子穿鞋都有丫頭伺候,除了添亂還能幹啥。”說著撐起窗戶,朝院子裏嚷道,“你就那麼閑著?能不能不添亂?”
蔣世彥笑嘻嘻地說:“一回生二回熟,我多幾次也就會了,爹你別嫌我笨就是了。”
見窗子管好,方氏才在底下接話說:“茉莉,你到底是咋打算的啊,就一直住娘家了?娘倒不是管不起你家幾口的飯,隻是蔣家畢竟是三代單傳的,你把人家兒子拐了來咱家,也不是個事兒啊!”
“又不是我讓他來的,根本是他自個兒賴在這兒不走的,他家若是能給接走,那我還巴不得呢!”茉莉撇撇嘴,口不對心地說。
蔣世彥上次回家了解過一番,得知這件事壓根兒就是老太太和娘給自己下得圈套,茉莉剛生了的那日,老太太就在背後念叨著要給他收兩個丫頭,他自然是拒絕了的,結果後來喝了個爛醉,老太太就趁機給那丫頭授意,讓她晚上悄悄地爬了主子的床。
第二天起來知道了這事兒,蔣世彥堅決要把那丫頭打死了抬出去,萬萬不敢讓茉莉知道,老太太卻惦記著要孫子,偷偷讓兒媳婦把孫子支開,教那丫頭去找茉莉求個身份。
隻是蔣老太太和蔣夫人都沒想到,茉莉的性子會這般的烈,堅決不肯見蔣世彥不說,還說要抱著孩子去死,結果家裏鬧得是不亦樂乎。蔣老太太自然是氣得要命,可如今祝家卻是不比以前,博榮成了舉人又跟城裏的孫家要好,到底是民不跟官鬥,總得忌諱一二,但是看著孫子跟孫媳婦賠小心的模樣,心疼的幾乎要厥過去,趕緊想了個法子讓兒媳把兒子支走,至於那封信,自然也不會給了茉莉。
老太太和蔣夫人的算盤打得還算好,覺得茉莉不過是一時的氣憤,過幾天自然就也消了,誰知道茉莉非但不服軟,反倒因為蔣世彥的離開更加的氣惱,整個月子裏都不思飲食,還要自個兒奶孩子,頓時就消瘦得嚇人。
蔣夫人怕真鬧出事兒來,便急急地寫了信去叫蔣世彥回來,卻也是趕得巧勁兒,那日蔣世彥馬上要進家門,卻也是祝永鑫和方氏去接茉莉出月子的那日。她怕兩撥人撞到一處,便一直自個兒盯著,最後讓蔣世彥的車從後門進了院子。
家裏的下人都以為是茉莉失了寵,自然也不會有人巴結討好,由著方氏把人接了出去,蔣夫人得了信兒跑出來卻也晚了。
蔣世彥知道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覺得自個兒真是冤屈得不行,後來又得知那晚自己壓根兒就沒睡了那丫頭,頓時又覺得勸回媳婦有望,打發了那個丫頭,就趕緊又跑回祝家解釋了緣由,要接回茉莉。
哪知道茉莉卻還是不肯,隻說讓他自個兒回家找個能生兒子的去吧!蔣世彥沒了法子,幹脆把鋪蓋卷都搬來了祝家,準備跟茉莉軟磨硬泡下去,到現在卻是已經住了大半個月。
他這人沒什麼大架子,又因著是要哄茉莉回家,所以天天殷勤得很,裏外地幫著幹活,隻不過因為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壓根兒什麼都不會做,便也隻有搬個柴禾或是撿碗撿筷子還算是能勝任,其餘的就都給幫得半拉哢嘰的,又時候還添亂幫倒忙。
茉莉就在娘家穩穩當當地住著,方氏頓頓換著花樣兒地給做飯做菜燉湯,大半個月下來就又補得珠圓玉潤的,一掃先前的憔悴模樣。
棗兒也是個省心的孩子,跟栗子差不多,每日除了尿濕或是餓了,都基本不哭,對著手指頭都能玩兒上一整天,讓人很是省心。
茉莉第一次有孩子倒還不太覺得,小秀卻很是欣慰,覺得栗子比寶兒小時候省心許多。
“娘,我前兩日聽爹說,月底就是奶的生辰,去年家裏又添丁又中舉的,是不是給好生操辦操辦?”小秀一邊做活一邊問方氏。
“是啊,你爹也說要操辦呢,可惜博榮和荷花趕不回來,不過咱自己也得熱鬧熱鬧,我明個兒跟你們四嬸兒去城裏,多買點兒東西,新衣裳什麼的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大姑和小姑都一並攬了去說閨女給做,咱們隻管籌辦酒席就是了,明個兒還正好把博凱和巧然叫回來,他倆一直跟著良子學種蘑菇,如今天都熱了蘑菇應該也賣得差不多了,叫回來住些日子,雖說是還年輕,但是也別總惦記著賺錢。”
“良子哥的婚事到底啥時候辦,我記得去年說親的時候,說是過一年辦喜事,這還沒到一年?”茉莉聽到方氏提起良子,趕緊問道。
“之前給說的個好日子是三月初六,你良子哥卻非要等著博榮和荷花回來再辦,說是少了他倆怪別扭的,我尋思著也是,他們幾個本就感情好,若是良子大婚不能回來的確是得埋怨,再後麵四月份不能辦喜事,五月份是毒月,就隻能拖到六月裏去了,六月不管博榮他們回來沒回來都得辦了,不然七月有鬼節,八月是良子生辰的破月,就越發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方氏自己掐著指頭算了算說。
“雖說拖幾個月不打緊,不過這小雙爹每次要的節禮可是不少,也得是一筆大開銷呢!倒不如早早地娶回家省心,就算過年過節還得送禮,好歹也用不著計較多少,用不著太看人家臉色了。”小秀跟著接話道,“好在冬日裏賣了幾個月的蘑菇,不然良子的日子怕是要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