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食人魔(1 / 3)

龍埡渡口上遊二十裏的江岸上,陳列著一具具三四尺長的小兒枯骨,江岸上擠滿了聞訊趕來的漁民,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冷氣。

這是幾個漁夫碰巧來此垂釣,無意中釣到了一具骸骨之後發現的。他們在驚駭之餘,又叫了一些人來打撈,結果撈出了上百具骨架。

此訊報到衛中柱處,立即傳令在發現骸骨的二十裏內打撈,果然又撈出了上百具屍骸。

肖勁秋率眾俠回到渡口時,此事正沸沸揚揚,傳遍沿江上下、福州府城內外。肖勁秋立即乘船前往查看,這一帶並非渡口,平常無人到此,把屍體拋到這裏,以大石係身,屍沉江底,斷難被人發現。從屍骸上細查,別的看不出什麼破綻,唯有頂門心有一個洞,叫人費猜疑。恰好就在離此不遠,又打撈出幾具屍身,似剛拋沉江心不久。屍身一律為男童,頂門上毛發剃光,開有一洞,顱腔內空空如也,沒有腦髓,這就引起肖勁秋的懷疑,判斷有人取小兒腦髓,大概又是什麼旁門左道的妖邪在作祟,取小兒腦髓煉製什麼丹藥。

他咬緊牙關,眉頭緊鎖,是什麼人竟如此殘暴,殺害了這麼多的小童?聯想去年夜間在福州城外遇到劫掠小兒的盜賊,竟說是把小兒帶往稅監府,莫非真的與稅監府有關?

他恨恨地仰對蒼天,大聲說道:“蒼天在上,肖勁秋立誓捉拿殘害小兒的元凶,此願不遂,甘受天罰!”

鍾瑩瑩等眾女俠早已珠淚漣漣,聞言均對天發誓,不除此獠,永不罷手!

接連幾天,都有在上遊打撈到屍骸的消息,前後相加有六百多具,令人發指!

肖勁秋立即傳命沿江布置暗卡,追查係何人到江邊拋屍,並把眾小俠全派了出去。

福州巡撫林儒賢也率各級官吏到江驗看屍骸,並來到龍埡鎮會見肖勁秋、衛中柱,問明發現屍骸的經過情形,回府後敕令福州知府限期捉拿凶犯。

那些丟失了孩童的百姓,扶老攜幼趕來,在江岸上點了香燭祭奠,哭聲震天,慘不忍睹,都把災難歸咎於食人妖魔。家底稍厚的人家,專請道士畫符驅魔,貧窮人家則頻頻到廟裏燒香,求神佛保佑。

偌大個福州城,人人夜不安枕。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又一次被催逼著捉拿盜小兒的賊寇。城中守軍,在城門加崗加哨,嚴厲盤詰行人,誰要是帶著小兒就糾纏不休。

食人魔、食人魔,似乎到處都有他的蹤跡,然而官府卻捕不到一個真正的食人魔。而福州鄰縣的鄉村,依然是天天有小兒失蹤,攪得官民不得安生,城內行人稀少,店鋪也關了大半,人人都懷著恐懼坐守家中,以防意外。

這天上午,郭勇丁從城裏趕回衛海堂,謁見三位總舵主。傍晚時分,肖勁秋、溫金寶、邊小龍、張合、齊隆、樊英武六人隨同郭勇丁悄悄進城。

三更後,有夜行人來到,郭勇丁把他引到小院和肖勁秋等人會見。來人是西禪寺的知客僧悟雷大師。

悟雷開門見山道:“自福州府及相鄰縣府丟失小兒來,敝寺方丈就對此事加以探查,然無蛛絲馬跡可尋。閩江邊打撈出如此多孩童屍骸,方丈大師愧疚不已,立即派出二位武僧,分別到各縣去訪蹤查跡。貧僧受命到了閩清縣府,正好城中傳說紛紛,鄉村小兒丟失的不少,貧僧便到了幾處鄉村,果有小兒在三天前丟。但失主眾口一詞,不知小兒如何失蹤,夜裏一覺睡到天亮,小兒便沒了蹤影。貧僧暗忖,這頗像武林人作為。回到城中後注意有紮眼的武林人,那天午後,貧僧到家茶鋪閑坐,聽聽傳言。有幾個闊少喝茶聊天,他們中有一人曾在煙花院聽姑娘說,前幾天有幾位爺到了她們那,說是官衙門裏的差爺,專門來買小廝去充作官爺隨從的。姑娘們說,小兒丟的不少,官爺你們來遲,上哪兒買去。幾位官爺酒喝的太多,說話沒了遮攔,說他們要買誰敢不賣,他們爺是稅監府裏的官差。那位公子爺講述此事,是說如今孩童丟失得那麼多,誰家還肯把傳代的寶貝賣出去?那幾個官爺口氣未免大了點雲雲。

貧僧聽後動了疑,如今官府正在捉拿拐賣孩童的強盜,稅監府怎會在這種時候去買什麼小廝呢?於是貧僧便注意街上來往的官爺。當天下午,貧僧用完飯後正回客店,路上遇到五個錦衣華服的官差,正往南城外走。太陽下山去,這五位官爺要趕夜路,但觀他們不疾不徐的優閑勁卻又不像,貧僧便遠遠跟隨他們。出得城來,五人並轡,談笑風生,直到天黑方才正經上路。大約走了三十采裏,他們從官道上折進一條小道,又行五六裏,到了一個村外麵,把馬匹係好,五人悄悄進村。這一來,貧僧更覺判斷不差。果然,五人全躍到了屋頂上,不久便分散開,各奔一戶,貧僧隻尾隨一人前往,見他伏在一家舍前。把一個香頭扔進了窗戶,分明是在施用迷香。盞茶功夫,那人推開窗戶,不一會就挾著個小童鑽出來,關好窗戶,把小童裝進一隻麻袋,往肩上一扛便出了村,回到拴馬地方。又隔盞茶功夫,其餘四人每人肩上扛一隻麻袋而來。會齊後他們十分高興,說這趟差事總算完了,沒出紕漏。其中一個說,這些日子風聲太緊,但願別再派他們的差。另一人說,天知道要這些小童何用。又一人道,閑話少說,趕緊回城上路要緊。貧僧一心要追出根源,便未出手施救。回到客店裏,他們叫起小二把馬套上車,車裏裝麻袋,兩人坐在車轅趕車,另三人剁在一旁騎馬隨行。貧僧當即回到客店,帶上衣物,在車後施展輕功隨行。天亮後隻好在鎮上買了馬匹,隨後緊行。這五人回到福州,卻進了稅監常春園。貧僧便趕回敝寺稟報方丈,方丈決定告知郭掌櫃,以通稟總舵主。前因小兒進了稅監府,此事體大,敝寺無法救人,故請飛馬島諸位商議,如何行事搭救方好。”

肖勁秋等人聽了十分震驚,都說既查到,決不中途罷手。肖勁秋遂決定夜探常春園。

悟雷走後,眾人也早早安歇。

第二天,郭勇丁便派人與打入常春園當雜役臥底的幫人聯絡,他們的頭目便是大水頭林浩東。到下午,林浩東遣人送了張常春園的房舍圖來,以供肖勁秋等人使用。

是夜二更末,肖勁秋等六人直奔常春園,他們不走與官道相連的林蔭道正門,都從林xx道的南麵,繞向常春園下役住宿處一帶。六人蹲在離牆邊二十多丈處,商議進去的辦法。

笑狐道:“從圖上看來,從圍牆左麵進去是廚房大院,林浩東院裏除了廚師雜工,還住有一百多名侍衛,加上雜工,不下三百人,混進去個把人十分容易。從廚房大院出門,朝北走是演武場、翠華園、石竹園,這兩個地方住的都是高手,別去招惹他們。廚房大院右側,也就是東西麵有片雜樹林,穿過林子是護衛住房,有四各錦衣衛高手率百名護衛守護,那十二個隨侍太監也住這兒,護衛住房後便是講武閣,講武閣之後靠圍牆處便是禁屋,肖老弟你說先查何處,咱們這就進去。”

肖勁秋道:“所有地方均有人進出,唯獨禁屋未有人出入,我看古怪就在那裏,先到禁屋一探如何?”

笑狐道:“既然是程瑞彩的禁屋,防範必嚴,咱門六人去未免顯眼。”

肖勁秋道:“我一人進去,你們在外等候如何?要是露了蹤跡,一人也好脫身。”

笑狐道:“偌大個常春園,光你隻身進去也難找尋那些孩童,不如你去禁屋,我與溫老弟進廚房大院,弄住幾個侍衛逼問口供,限一個更次來東牆外會合,你們說如何?”

肖勁秋道:“好,就這麼辦!”

於是溫、邊二人就由此處進院,肖勁秋等四人前往東牆方向,不多時便到達。

四人觀察大牆外是片陡坡,坑坑凹凹長著一蓬蓬的灌木和一些大樹。走到坡上往下看,竟是一道寬二丈餘的深溝,溝中有積水。常春園的院牆,離深溝還有四五丈。

肖勁秋讓張合、齊隆、樊英武上一株大樹藏身,他則一提氣躍過壕溝,再一躍到牆邊,然後輕輕跳上二丈餘高的院牆,旋即蹲下察視。

隻見前麵五丈處,有個圍牆圍住的小院,小院前方及左右方留有樹林,右側十幾丈外有幾排平房,暗忖這小院大概就是禁屋了。

他輕輕下了地,側耳靜聽,四周靜悄悄的,連巡邏的人都沒有,不禁感到奇怪。他於是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忽聽一陣快速奔跑的碎步聲傳來,不止一個方向,便連忙一躍上了樹。

片刻便見到幾條黑影躥了過來,凝目一看,是狗。不到一刻,樹底下全是這班畜牲,氣息咻咻,到處尋找蹤跡,不下五六十條之多。須臾,又出現了十多個人影,默無聲息潛來。肖勁秋又往樹梢上鑽,藏在密葉之中。

群犬亂了一陣,沒找出人的蹤跡就有人吹起竹哨,群犬便聞聲而去片刻走光。

肖勁秋又等了一會,在樹梢上跳躍而行,瞬間靠近了禁屋,從一棵樹上躍出四丈餘,輕輕落在天井裏,悄然上了小屋台階,推了推門,外間有把鎖鎖著。他又走到側邊窗戶,戳開窗紙依然看不見屋裏的情形,有厚厚的窗簾遮著。他既然來了,何不進屋瞧瞧?於是運功於指,將門栓硬生生拔了出來,也不動那把鎖。

進到客室,沒有什麼異狀,與普通客室一樣有桌有椅,進到兩間屋。有床有櫃,也無任何紮眼的地方,便隻好退了出來,把門栓插上,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有人動過。

他又從天井躍到外間樹上,片刻出了院牆,與齊隆等三人會合,繞回原先蹲伏處等溫金寶與邊小龍。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二人才從院牆中出來,於是趕回城裏。

回到醉仙樓,郭勇丁早備了宵夜等候,眾人邊吃邊談。

笑狐道:“我與溫老弟進了大雜院,把站哨的人點了穴,問他稅監府捉小兒回來作甚,那人卻十分驚詫,一口咬定不知。又抓了幾個崗哨分別詢問,答話全都一樣,直把我狐爺氣得想結果了他們,後來狐爺靈機一動,問他們近幾天有誰出外當差,其中一個人總算有了回答。他說他認識一個叫王老四的,不在侍衛隊當差,住在翠華園裏。我看出他們滿臉恐懼之色,定是有內情不敢說出,便嚇唬他們要剜目斷足,這才迫他們說了真話。原來,稅監府派人劫掠小童的事,在侍衛中也傳開了。起初是派人買,到後來則偷竊。原因是買來的小童父母,有人到稅監府詢問,自己的孩跟哪位老爺當差,他們要見一見。此事發生幾次後,就不再有人買小童。但這些小童帶進府來做什麼,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見過小童。隻是聽後園有個侍衛悄悄對朋友說過,他親眼見到有個小童被送進禁屋,那是在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正好他值崗,無意中看見的。我看再從他們嘴裏掏不出什麼,就和溫老弟去找那個叫王老四的雜碎,可演武場有人巡邏,隻好作罷。”

肖勁秋十分奇怪,把禁屋情形講了,七人均想不出其中奧妙,便各自安歇。

第二天大早,老秀才宇文浩、公良品、鍾瑩瑩、衛青萍、葉玉蓮、駱貞娘、梁英荷、丁豔姑、荀、甘二女、惠耘武、裴天雷、鍾震坤夫婦、諸葛鼎、長孫隆等一大幫子人來。

一進後麵雅院,姑娘們就嘰嘰喳喳吵個不停,肖勁秋等人聞聲從屋裏出來,不禁十分驚詫。

肖勁秋道:“出了什麼事?怎會來了這麼多人?姑娘們怎麼也來了?”

笑狐道:“丫頭們在家閑不住,保準是上城裏來買花布兒、香粉兒什麼的……”

荀雲娘瞪了他一眼:“姑娘們本不讓他們來,可她們一個個嚷嚷說,她們要到城裏來找自己的小姑爺。衛堂主才說不讓,哎呀呀,她們把一個天都吵翻了,沒奈何……啊喲……救命,大白天出人命啦!

他正說得高興,姑娘們氣得去撕扯她,她趕緊兩臂一伸,雙腳一跺,跳上了三樓走廊。

姑娘們個個朝樓上指著,叫她下來算帳。

笑狐喜滋滋道:“才分開兩天,就想念咱們爺兒們幾個,真是……”

駱貞娘罵道:“呸!你急得什麼?誰又想你了?衛堂主派咱們來接應,與你何幹?

姑娘們七嘴八舌,人人都罵笑狐,他隻好雙手蒙耳,逃到屋裏躲著。

肖勁秋笑道:“你們一來,這院就熱鬧了,小姑奶奶們,請到小院裏坐吧!”

郭勇丁見來了這麼多高手,忙進忙出張羅,命櫃上把雅院空著,不接待客人。

眾人在小院裏的小凳上坐下,鍾震坤說大家放心不下,都想到城裏來,衛堂主隻好留下一些人,先讓我們這一夥來。

肖勁秋遂把昨晚探查經過說了,大家議論紛紛,公良品說禁屋必有古怪,說不定天井裏有秘道通往裏間。老秀才也說閹官是從宮中來的,見多識廣,若無秘道,豈能不遣人日夜把守?

笑狐又出了個主意,讓他和狗兒貓兒還有胖和尚去抓那個王老四,等審出真情再探常春園,以免過早打草驚蛇。

駱貞娘道:“說得好聽!你不是說那家夥在常春園裏麼?你怎麼去抓他?”

笑狐道:“小孩兒家懂什麼?王老四總不能一天都不進城,這事你別管,交給我笑狐包準沒錯,過幾天就帶個大活人來給你瞧瞧!”

駱貞娘一撇嘴:“隻會吹大氣,我不信!”

笑狐道:“胖和尚這身袈裟太礙眼,人家一看這副尊容就知是自在僧。”

肖勁秋笑道:“這辦法不錯,可行!”

溫金寶道:“阿彌陀佛,出家人豈能換了袈裟著俗裝,罪過罪過!”

衛青萍得意地瞧著他,聽他這麼說,不禁長長歎了口氣,他要是喜歡當勞什子的和尚,自己的願望豈不落空?

鍾瑩瑩和她並肩坐在一盆花的後麵,輕微的歎息自是瞞不了她,便低聲道:“妹妹你別急,我定設法助你。”

衛青萍對她不隱瞞心事,賭氣說:“這死鬼愛當和尚,就讓他當一輩子去。”

鍾瑩瑩道:“那你怎麼辦?”

“我?我就一輩子不嫁人……”

“別說傻話,你不見他最聽他師兄的話麼?隻要他師兄叫他脫下袈裟還俗的話!他不會不聽!”

“真的?要是肖大哥不說呢?”

“咳,你真是的,有我呀!”

“你去叫那呆瓜還俗?”

“看你說的,我自然是叫師兄出麵呀?”

“肖大哥要是不聽你的呢?”

“哼!他敢!”

“啊喲,你好凶哪,肖大哥以後準有罪受!”

“咦,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為你你倒編派起人家來了……”

兩人說著說著笑起來,又把手來捂著嘴,依然啞笑個不停。

忽然她們聽見仍在爭論脫袈裟的事,立刻止住笑,豎起耳朵聽。

隻聽肖勁秋道:“笑狐,別爭啦,讓我說一句好不好?”

笑狐道:“胖和尚太呆,硬是不肯換袈裟,走到哪裏都惹眼,不穿幾天袈裟有什麼要緊?

反正你是和尚變不了的嘛!”

溫金寶不服,道:“俺既然是和尚,自然是和尚,怎能不著僧衣?笑狐你不是和尚,自然不穿僧……”

肖勁秋笑道:“師弟說的不錯,身為佛門弟子,怎能一日不著法衣?”

溫金寶大喜,道:“看,俺師兄也說俺對,笑狐你還有什麼話說?”

笑狐叫道:“咦,大家聽聽,這算什麼理兒?肖老弟你可不能偏心眼兒,向著你師弟……”

肖勁秋笑嘻嘻說:“笑狐你嚷嚷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哩!”

眾人不知他葫蘆裏賣什公藥,都滿有興致地瞧著他,看他一條舌頭能翻出什麼花來。

略一頓,肖勁秋又道:“做了和尚,一日不能脫僧衣,要是還了俗,不做了和尚,還穿什麼僧衣?青萍妹妹,你說是不是呀?”

衛青萍正聽得有勁,尤其是提到還俗,使她又緊張又興奮,急著聽下文,看那沒良心的怎麼回答,沒料到肖勁秋竟然把話扯到自己身上來,一時大窘,又羞又惱,趕忙把頭縮在花枝後,嘴裏叫道:“呸!問我幹什麼?我又怎麼知道?幹我甚事!”

大家“轟”一聲大笑起來。

肖勁秋道:“我隨便問問嘛,青萍妹妹的意思,是不是說溫老弟該做和尚?”

衛青萍恨死啦,怎麼老扯住她不放?沒聽見大家在樂麼?她一急之下,擰了鍾瑩瑩一把,痛得鍾瑩瑩叫起來:“哎喲,我招惹你啦?”

“誰讓你坐在一邊看熱鬧,也不管管他。”

鍾瑩瑩索興逗逗她,向溫金寶嚷嚷:“金寶兄,你快還俗吧,青萍妹妹著急哩。”

“死丫頭,你……你……叫你說,叫你說。”衛青萍大羞,伸手去胳肢瑩瑩。

“哎喲哎喲……咯咯咯……救命啦……”瑩瑩笑得氣也喘不過來。

溫金寶道:“青萍妹妹,俺不還俗,你著急什麼?別折騰俺嫂子啦,俺還俗就是了……”

眾人聽他這麼說,無不捧腹,更妙的是他居然把瑩瑩叫嫂子,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青萍氣得大罵他是呆瓜僧瓜,鍾瑩瑩也羞得罵他胡說八道,她可沒料到這呆子會扯上她。

溫金寶分辯道:“俺可沒胡說,是俺師兄告訴俺的,不信就問他。”

眾人大樂,荀二娘故意問道:“你師兄怎麼說的?說給大家聽聽,他也在,當麵對證。”

溫金寶道:“師兄說,他要娶瑩瑩為妻,成家立業,問俺怎麼打算。俺說俺就做和尚吧,一個人自由自在快活。師兄說怎麼行,人家青萍妹妹對你有真情,你可不能辜負了人家一片心。俺說俺就是怕娶媳婦兒才當和尚的,師兄說那不同,青萍妹妹和你爹媽找的媳婦不一樣,好過不知多少倍。俺說好吧,以後再說。師兄說:“哼,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店,這麼好的姑娘你要是錯過了,後悔一輩子,俺說,好吧,俺再當一年和尚……”

此時,大家本是憋著笑聽,可越聽越忍不住,終於狂笑起來,一個個前仰後合,男的笑得直不起腰,女的笑出了眼淚。

鍾瑩瑩又羞又惱,這人傻瓜口沒遮攔,但借他的嘴說給大家知道也是好事,不禁暗暗高興。衛青萍聽得心頭直跳,又高興又害羞,把個頭埋在瑩瑩懷裏,不敢抬起頭來。

肖勁秋滿不在乎,等眾人笑夠,方說道:“師弟,這是私生活,你留著點兒,別把什麼都端出來,你讓師兄我多不好意思。”

甘蕊笑道:“你不好意思?我怎麼沒看出來?我看你樂滋滋的哩!”

眾人又大笑,都說他臉皮厚。

肖勁秋道:“從今日起,溫師弟你就脫下袈裟還俗吧,反正你做和尚從不守清規吃飯,離不開酒肉,還俗後吃什麼都不惹眼,你不是更自在了麼?”

笑狐道:“溫老弟,你脫下這身袈裟,換上一套錦衣華服,包準就是公子爺。”

肖勁秋笑道:“他本來就是位公子爺。”這叫還本來麵目,笑狐兄,你就替他操辦幾件衣物吧,讓師弟變成個風流倜儻的公子爺。”

郭勇丁笑道:“總舵主,這城裏就有我們新開的布店,屬下馬上讓他們過來。”

肖勁秋道:“好極,讓他們多帶些花布綢料來,由姑娘們挑挑揀揀做幾件新衣。”

姑娘們一聽,激動起來,馬上咭咭咕咕湊在一塊,商議你做什麼我做什麼,要什麼顏色,一時隻聽得見她們的聲音。

探查常春園的事,暫時擱下。

閩江畔打撈出孩童屍骸的事也傳進程瑞彩耳裏,他把護衛長蔡安叫了進來,陰沉著臉問是怎麼回事。

蔡安把聽到的詳細情形說了。

“是哪些人經辦的?怎會把屍身扔到江裏去了?咱家不是吩咐過,別往外扔麼?”

“經辦這事的是護衛隊裏的人,他們說水池裏扔得太多露出形跡。”

“該死的東西,你去查明是哪些人把屍骸往外邊扔,查出來後全宰了。”

打發走蔡安,程瑞彩從臥鳳樓裏出來,徑自往禁屋走去,四個親隨太監形影不離跟著。

剛出門沒走幾步,魏天星、林書榮、王德奎、何儀四人來了。

程瑞彩問:“什麼事?”

王德奎道:“屬下等剛聽到傳聞,說天靈教在少林失利……”

“咱家早就知道了,這沒什麼大不了。”

“這許多武林高手都……”

“死了一批就另找一批,有什麼難的?”

“屬下等擔憂府中安全……”

“笑話,那江湖人敢到稅監府來撒野?”

“屬下等還聽說巡撫林儒賢……”

“改天再說,你們退下。”

王德奎等沒奈何,隻好告退。

此刻,他剛午睡起來要去吃藥。打發走了人,他懶洋洋倒背雙手,慢騰騰穿過雜樹林進了講武閣,穿過廳門到了禁屋小院。

屈敏開了鎖,一行人進了小院,從裏麵把門扣上,然後走到小樓右邊山牆與小院圍牆之間的空地上?那兒並排置放著六個大花盆。屈敏和範桂良把中間兩盆花抬開,露出鋪地的大條石,兩人又各把一塊條石搬開,就露出了一個洞口,屈敏、範桂良陪程瑞彩沿石級走了下去,另兩名隨行太監曹華勇、馬沛則守在洞口。

程瑞彩走完十級台階,便有個窄窄的通道,隻有二丈來長,盡頭是道鐵門,屈敏開了鎖,三人進了一間房。房內有爐灶、煉丹爐、熬藥罐。牆根處有幾隻鐵柵籠,籠中關著五個男童,昏昏然睡著。屈敏打開鐵籠,一手提出一個幼童,然後把鐵籠鎖上,再拍開他們的睡穴。兩個男童醒來,一看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便哭著要家,又吵又嚷。

程瑞彩笑咪咪地看著他們,並不惱怒。

範桂良則升起了火,把藥罐裏的藥煮熱。

屈敏把一個小兒提起,那小兒又哭又叫拚命掙紮,便點了他穴道,扔在地上,拿了個小木槌,又把一隻碗一隻勺放在小兒旁邊。那小兒不知他要幹什麼,止住哭聲呆呆地瞧著他。

範桂良待藥煮沸,道:“可以動手了。”

屈敏把小木槌朝小兒天靈蓋上一敲,隻聽“砣”的一聲,血水四濺,放下木槌,兩手把敲裂的小兒頭骨掀開,用勺把白花花的腦髓取出,放進藥罐,可憐小兒一聲未叫便送了命,把另一個小兒嚇得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屈敏把他提了過來,如法泡製。

範桂良又把藥拿到火上煮了一會,撤了水,取了隻碗,把藥汁和小兒腦倒出,恭恭敬敬端到程瑞彩麵前,請他服用。

“今兒個咱家是吃第幾個啦?”程瑞彩接過碗,拿起湯勺攪著問道。

屈敏道:“回公公,第七百八十八個。”

程瑞彩喝了藥汁,歎道:“魏天星、王德奎弄來的藥方,要咱家食千個男童腦髓就可恢複陽道,娶妻生子,傳宗接代,可已服下這麼多了,這體內依然沒有個動靜,照現在每天多加一個,吃兩個還要吃幾個月,也真夠咱家熬的,也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功德圓滿!”

屈敏道:“公公隻要食足了一千小腦,陽道定可恢複,到時天下美女盡公公挑選,豔福受用不盡,還能續了煙火,真可謂十全十美,這一天已經不遠啦!”

“小敏子,咱家若有這一天,就把藥方子給了你們四個,讓你們也來個陽道複生,到時咱家給你們娶上三妻四妾,那才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哩,你說怎麼樣啊?”

屈敏範桂良忙道:“多謝公公!”

“咱家這一輩子,什麼福沒享過?吃的用的穿的不比帝王差。論權勢論體麵,王公大臣見了咱也得低頭三分。可偏偏就是一條咱比不上人,莫說王公貴族了,就連個尋常百姓的也不能跟人家比,這像話麼?咱也是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可做了太監,就變得不男不女的啦,你說可恨不可恨?所以嘛,咱實在是不甘心。咱這一輩子隻想兩件事,一件就是恢複陽道,一件就是南麵稱孤,做一回皇帝。這兩件事如果都做成了,就遂了咱的心願了,到那時你們四人就是王公大臣啦,哈哈哈……”

程瑞彩說得高興,笑聲一住,就低頭吃藥,片刻把腦髓連渣帶汁吃個點滴不剩。

他舔了舔嘴,十分滿足地站起來,道:“走,上衙門去。注意,這屍身別再往外拋,就沉到池中去吧,由你們親手處置。”

從洞中出來,屈敏用麻袋裝了屍身,扔在牆角裏,準備天黑後扔進水池。

換了裝的溫金寶被大家圍著評頭論足。

笑狐道:“各位,溫老弟人本生得富態,經我替他這麼一裝扮,活脫脫一個貴公子!”

駱貞娘道:“那自然了,誰像你天生一副窮酸相,隻配做溫大哥的隨從!”

笑狐道:“咦,什麼話!我狐爺……”

雲娘笑道:“嚷什麼?人家哪一點說錯了?”

衛青萍道:“這呆子換了裝,又戴了帽,我怎麼看也不順眼,反不如穿袈裟好看,還帶著幾分仙氣。穿了儒裝,胖乎乎的,哪有讀書人的樣,好俗氣!”

鍾瑩瑩笑道:“他要是再穿上袈裟,不把你氣死才怪呢?你總不能嫁給和尚呀!”

衛青萍大惱,伸手就去掐她,但鍾瑩瑩早有防備,一溜煙逃開了,直恨得她咬牙。

眾人又拿他倆取笑一陣,郭勇丁匆匆來告訴大家,那個叫王四爺的侍衛,已被他托人請到福順酒樓吃飯,可以乘機下手。

笑狐道:“妙極!你們等好消息吧!立即叫上狗兒貓兒和溫金寶走了。

大夥兒直等到天快黑,四人才笑嘻嘻回來,一進小院大家就圍著問個不休。

邊小龍道:“別急別急,聽我說就是了,大家先坐下來。不過,我酒喝得多了,口正渴,貞娘妹妹你給倒杯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