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隻剩下蔣強和周豔梅。
蔣強靜靜在沙發上坐下,點了一根煙。
周豔梅在他身邊坐下,“你想什麼呢?”
蔣強皺著眉頭說:“念念變化這麼大,你說她會不會發現什麼了?”
“發現什麼?”
“發現她不是我們親生的啊!”
周豔梅趕緊捂住他的嘴巴,“別那麼大聲,讓兒子聽到就糟了。”
蔣強壓低聲音說:“她以前態度一直很軟,現在突然變強硬了,我是怕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事我們誰也沒說過,當初送她來的那個人也已經死了,還能有誰知道?”
“可是原來村裏的人都知道我們收養了一個女兒。”
“原來的農村已經離我們那麼遠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了,誰還認識你啊?”
蔣強依舊一臉擔憂。
周豔梅拍拍他的手,“別想啦!當初要是不收養她,你能從農村轉到縣上,還進玻璃廠工作啊?說起來,她帶給咱家的好處已經不少了,知足吧!”
“你覺得她真不知道這事?”
“肯定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說不定壓根就不理我們了,哪裏還會拿錢給我們買房啊。”
“可是她這態度……”
“那都是讓你給逼的唄!聽我的,以後對她好點,有什麼事她還是會拿錢的。”
蔣強神情凝重,看看周豔梅,點了點頭。
蔣念念從那個家裏出來,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縣城的街道上走著。之所以今天會這麼狠,確實是讓蔣強和蔣浩哲給逼。那是她的家人,她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管,可是蔣浩哲一而再再而三那樣,也終歸不是辦法,她隻能出狠招。如果蔣浩哲再欠下賭債,她絕對會把蔣浩哲的雙手剁了,就算坐牢也在所不惜,沒了雙手,她就不信蔣浩哲還能再賭。
小縣城的人不算很多,但這個時間段正好臨近晚飯,且又是周末,所以出來吃東西的人還是挺多的。其實她可以住在那個家裏,可是隻要一想到父母的態度,還有蔣浩哲那張什麼也無所謂的嘴臉,她就覺得心裏膈應得難受。
有這樣的家人,真的讓她很是無奈。可他們畢竟是她的家人,她除了接受,又能怎麼樣呢?
她走了幾步,看到一家買灌湯包的店鋪,心裏忽然就感慨起來。這家包子鋪開了二十年了,生意依舊很好,味道想必也跟從前一樣好。依稀記得小時候,隻要她想吃這家的灌湯包,父母就會帶她來吃,可是八歲那年,蔣浩哲出生以後,一切都變了。父母不再如過去那般疼她愛她,原來對她有求必應的父母好像忽然換了人,她的任何需求都得不到父母的滿足。她一開始反抗,憤怒,通過各種方式抵抗,隻會換了父母的一頓毒打。
後來她怕了,也學乖了,不再忤逆父母的意思,也不再提其他任何的要求,隻要他們能答應讓她繼續學舞,她就滿足了。
對於父母的這些變化,她隻能歸結為他們重男輕女,所以當她的女兒出世後,由於丈夫和公婆的疏忽導致女兒夭折,她才會那麼恨,恨他們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將女兒留在醫院治療。
現在想來,所有的事情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
她就是一個飽受重男輕女思想迫害的可憐女人,她是如此,她的女兒亦是如此。
蔣念念走進包子鋪,買了一籠灌湯包,用盤子端著灌湯包尋找坐的地方。
“念念?”她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呼喊。
她一怔,緩緩轉過身,看到一張蒼老卻親切的麵孔。
一瞬間,她紅了眼眶,沙啞著聲音說:“孔老師……”
孔繁雪朝她走來,臉上帶著喜悅的笑容,“真好,你已經這麼大了。”
她趕緊擦了擦眼睛的淚花,一瞬不轉地看著眼前的孔老師,和記憶中的孔老師相比,眼前的孔老師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多了,原本烏黑的青絲也染上了灰白,畢竟已經過去十多年。“孔老師,你不是移民去了美國嗎?怎、怎麼……”
孔繁雪笑起來,眼角魚尾紋更加深刻了,“是啊,這不是老房子要拆遷,開發商聯係到我,我才美國回來的。”孔繁雪歎了歎,“真沒想到,這次回來還能再見到你。結婚了吧?丈夫和孩子呢?”
她鼻頭一酸,險些立刻掉下眼淚。
“怎麼了?”
她連忙搖頭。
孔繁雪知道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在包子鋪裏不好多問,就拍拍她的肩說:“好,我們先吃東西,你還沒找到座吧!我們那裏還有一個座位。”
蔣念念跟著孔繁雪走過去,見那裏坐著一名老年男子和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
男孩盯著蔣念念奇怪地問:“奶奶,這個阿姨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