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幾腳,踹的是又準又狠,每一腳都踹在葉小桐的肚子上。
圍觀的人連忙將媽媽拉開,心想,這母親還真下得了腳啊。
葉小桐隻是吃痛地皺皺眉,直起身子,眼神冷漠,語氣冷漠,“媽,……”還沒等她說下去,媽媽以為她要低頭,立馬又氣勢磅礴地吼:“誰是你媽?別叫我!”葉小桐不置可否,無所謂地聳聳肩,“鬧夠了吧?”那麼平靜甚至冷酷的語氣,若不是她身上還穿著重點高中的校服,真的讓人以為說話的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成年人了,“奶奶那份醫藥費,你是一定要拿的,再怎樣鬧都沒有,伯父他們不可能允許你這樣的要求。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何必再鬧呢?”媽媽一時愣住。
是的,她是知道,隻是依然不甘心罷了。
從沒見過這樣的葉小桐,她的印象裏,葉小桐還是那個怯怯的膽小的小女孩。隻是,看著眼前已經比自己高、一臉漠然的女孩,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時候長那麼大了?
“看護的事,有我和姑媽,也不需要你來‘幫忙’。還有,我上大學的費用,第一年,你們出。往後,我自己賺,不會要你們一分錢。高中時,你們為我付的每一分錢,工作後,我十倍奉還。”
聞言,媽媽態度軟化了許多,也不多說什麼了,但她不說什麼似乎又不太好,小聲地開口:“小桐,你到底是我生的,媽媽也是不得已……”話沒說完,隻聽見葉小桐笑了起來,好像聽了什麼笑話一樣,隻是,那笑意沒有達到眼底,冷冷的。
媽媽不禁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故作鎮定,總不能在晚輩麵前露怯吧?葉小桐的聲音裏平靜得聽不出任何起伏,“放心,以後,你們的贍養費,該我出的,我也一分不少地給你。”
聞言,媽媽好像受了什麼天大的侮辱,氣哼哼地掉頭走了。
人群漸漸散開了,隻剩下葉小桐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院子裏。仰著頭,閉了眼,感受冷風無情地一陣陣襲來。
原來,還是說出來了。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
好樣的,葉小桐。
她在心中為自己鼓掌。
勝利了嗎?為什麼一點都不快樂呢?
病情到了不能再托的時候,葉小桐心裏也明了了。但她從來不在奶奶麵前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悲傷。
在奶奶麵前,她永遠是那個有著純真笑顏的小女孩。微笑著幫奶奶擦手,擦臉,仔細地為她梳理銀發。奶奶已經病到說不出話來了,隻能那樣直直地看著她,有時眼裏會流露出哀傷。她也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吧?
但是,葉小桐裝作看不到,笑嘻嘻地在她床前給她講著學校的趣事,想法設法地做可口的飯菜,一口口喂進奶奶嘴裏。
隻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躲在被子裏,偷偷地哭泣。
表麵上裝作鎮定,其實,她是最害怕的那一個。
可是,她不能說,不能哭。想哭的人是弱者,她隻能把眼淚往心裏藏,努力地逼迫自己長大,長大,再長大。
奶奶走的時候,姑伯叔嬸一大家人哭成一團,唯有葉小桐一滴淚沒掉。
她就坐在奶奶的床邊,緊緊地握著奶奶已經冰涼的手,死死地盯著奶奶蒼老的容顏。
瞧,那樣的安詳,好像隻是睡著了一般。
想起小時候,葉小桐第一次知道人會死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每天醒來就緊張兮兮地摸摸奶奶的鼻子,學著電視裏的樣子探探奶奶的呼吸。奶奶有時會故意屏住呼吸,葉小桐就會嚇得大哭起來。然後奶奶就會睜開眼,將葉小桐拉到懷裏,柔聲哄著。
隻是,即使現在哭出聲來,奶奶也不會再醒來,不會再抱著她,柔聲地哄著她了。
那麼,她不要流淚,奶奶看見她哭,會難過的。她要讓奶奶走得安心。
心,也是在那一刻,就隨了奶奶走了。
再也不會痛了,多好。
葬禮三天,葉小桐就在眾人麵前消失了整整三天。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三天後,葉小桐一臉平靜地回到學校,參加大大小小的考試,然後高考。
拿了錄取通知書的那天,葉小桐一個人在奶奶的墓碑前,坐了整整一天。
落寞的表情,第一次那麼明顯的掛在臉上。
天黑的時候,她站起來,決然地轉身離開墓地,頭也不回一下。那麼瘦小的背影裏居然生出了悲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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