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吧？”男孩見她突然淚如泉湧，頗為驚訝。
尉遲茜將MP3取下，擦幹眼淚，拎起開水瓶走出病房茶水間。
在病房外，她特意停留了很久，直到眼淚的痕跡完全看不到才推門進去。
齊一浩半靠在病床上。
消瘦的臉上，已有健康的紅潤。
嘴唇也很有光澤。
他的病情已經趨向穩定。
尉遲茜將開水瓶輕輕放好，齊一浩喚她道：“小茜，過來一下。”他拍拍床沿。
見她聽話地坐好，齊一浩凝視著她忽然道：“你喜歡我嗎？”
尉遲茜愣了愣才很艱難地點頭，“喜歡。”
齊一浩傾身靠近她，“我可以吻你嗎？”
他那雙比冰更冷的眼眸，此刻恢複成它原來的模樣。
春風般的眼睛裏，吹拂過和煦的暖風。
吻？
尉遲茜下意識地向後一退——她不想讓他吻自己。
但是她馬上想到這會讓他傷心，她又回到她原來的位置。
沉默。
是她唯一能說的話。
齊一浩慢慢地，緩緩地，他更加接近她。
他的頭愈來愈近……
她甚至可以聞見他衣服上醫院使用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尉遲茜半垂著眼眸，視線落在和自己沒有多少距離的唇上。
腦海中想的卻是季昀皓那帶血的唇。
曾幾何時，季昀皓已經悄悄停駐她的心房。心中最柔軟的位置，已經沒有了一浩的影子。
隻有季昀皓。
她對季昀皓的感情，就像沙漏中不斷增加的流沙。
一點一點累積，直到兩人相愛。
就算沒有了她，季昀皓也會很健康地活下去。他應該不是那種沒有她就活不了的人。
隻有一浩，沒有她，剩下的日子一定會很孤獨。
她絕對不能讓他一個人孤獨地走向死亡。所以，她才選擇了一浩。
不是因為愛。
落在床單上的雙手，將雪白的床單揪起兩團重重的褶皺。
就像兩朵白色的菊花。
尉遲茜平靜地閉上了眼眸等待他的吻。
齊一浩卻停下。
距離她的唇隻有短短的一厘米。
他的氣息吐在她的臉上。
暖暖的，充滿回憶的氣味。
“傻瓜，你幹嗎閉眼睛?”齊一浩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怎麼可能會吻自己的妹妹？”
“你不要再騙我了，媽媽說……”尉遲茜睜開眼，露出明顯鬆了口氣的表情。
齊一浩搖頭，製止她繼續說下去，“我對你的愛，隻是一個哥哥對妹妹的那種。我從沒有把你當成妹妹以外的女性喜歡過你，很抱歉，這樣說雖然會讓你很難過，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正的心意。更何況，你現在最喜歡的人應該不是我吧？”
他微笑，笑容溫柔。
尉遲茜認真地告訴他：“我會忘了他的，我和他已經結束了。”
齊一浩撫摸著她的頭發，“小茜，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再壓抑自己。從小，你就是個把家人放在第一位而忽略或壓抑自己真正心願的小傻瓜。每次隻要有衝突，你總會把自己的需要放棄。這次，你要為自己好好地爭取一次喔！”
“你不是說過要一生陪在我身邊的嗎？難道那真的是騙我的嗎？”尉遲茜淚眼望著地齊一浩認真的臉。
齊一浩用麵紙將她臉上的淚仔細擦淨，唇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你真的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早就知道我們不是真正的兄妹，我一直怕你會認為和這個家沒有血緣而傷心難過，因此才說了那句話。其實，我的意思是願意做你的哥哥直到永遠。”
尉遲茜瞧不出齊一浩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釋哪裏有可疑的地方，她抓緊他的胳膊說道：“我曾答應過你，永遠不會和你分離。況且，AA不是絕症，你也隻是慢性的，隻要有信心，你可以痊愈的。一浩，讓我們一起去迎接未來吧，我會永遠都陪在你身邊的。”她綻開一抹純真的笑容，堅定的眼神讓齊一浩愈加心疼。
“傻瓜小茜，就算是以妹妹的身份也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嘛。再說我怎麼會騙你呢？”齊一浩愛憐的揪揪她的鼻子。
尉遲茜凝視著他，那眼神好像是在驗證他話裏的真假。
齊一浩坦蕩地望著她，沒有任何閃躲。
他的眼神清澈得就像一望到底的湖。擁有這樣一雙眼眸的他，不會欺騙她。
齊一浩大笑，“其實我對千雪是真的很有感覺，我也是第一次喜歡女孩子。雖然不知道我們以後會怎麼樣，但是我會好好珍惜千雪的。小茜，我愛的那個人真的不是你。”
“一浩……”尉遲茜沒有聽懂齊一浩笑容裏的痛苦，她投入他的懷中，“到底你和媽媽誰說的才是真的？”
倚在他懷中的她錯過齊一浩臉上那強忍悲痛的神情，雖然他的語調依舊溫柔。
“是媽媽誤會我了。我會祝福你的，我唯一的妹妹小茜，你一定要幸福哦。”
“謝謝你……”尉遲茜停了幾秒，含著淚第一次這樣顫顫地叫他，“哥哥！”
齊一浩一震，但是他很快恢複正常。
他抱緊她，最後一次這樣緊緊地抱住自己最愛的女孩。
“你早該這麼叫我了，我等了好久呢。”齊一浩言不由衷地笑著說。
藏在她後背的那張英俊的臉上，卻是無盡的悲哀。
小茜，我愛你，正因為愛你，所以，我必須讓你走。
齊一浩用心感受著最後一次擁抱尉遲茜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會一輩子都鎖在心底。
這將是他最珍貴的回憶。
窗戶邊，窗簾後。
齊一浩俯視著樓下。
沒一會兒，一個藍裙女孩出現在他視線之中。
他看著她。
她離他越來越遠。
背影越來越模糊。
……
齊一浩抓緊窗簾。
指節發白。
米白色的窗簾，似乎不能承受他的悲傷，發出“吱吱”的悲鳴。
“世界上最殘酷的事莫過於親手將深愛著自己且自己也深愛的人送給他人，隻因為不想她會在沒有自己的世界裏悲傷。”
夏千彥在他身後歎息。
“小茜現在愛的人是季昀皓，已經不是我了。”
“她曾經那麼愛你，如果你告訴她你真正的心意，她一定會留在你的身邊。”
視野中，尉遲茜已消失不見。
她對他的感情也蕩然無存。
僅有的，也許隻剩下真正的兄妹之情。
“我什麼都不能再為她做，這是我僅僅能為她做的最後事情。”
齊一浩拉上窗簾，額頭靠在玻璃上麵，久久沒有移動。
病房內，陰冷得好像就是齊一浩的心。
“如果我還有未來，我一定會牢牢地抓住她。”
所有的傷痛，他願意一人承擔，他要給她快樂與幸福。
齊一浩不甘地大力甩開窗簾，抱住頭頹然地坐到地上。
如果他不是AA患者，如果上天給他時間，他會實現對她許下的那個誓言——這一生他會陪在她身邊，永不分離。
看著她一點一點地走遠。
就這樣慢慢地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齊一浩再也無法承受命運給他的沉重與悲痛。
眼淚，從指間滲出。
洶湧的淚，仿佛要帶走他全身所有的痛。
無法遏止。
命運為何要如此對他？
為何不讓他比她多活一天？
“小茜，我愛你。”
冰一般的冷空氣，籠罩在齊一浩孱弱的身體上。
冷冷的，傷傷的。
那是齊一浩無法言喻的痛楚。
他和她，注定今生無緣。
幽靜的校園，靜悄悄。
一個藍裙少女在奔跑。
蔚藍的裙袂，像海洋中舞蹈的藍色浪花，激起陣陣柔美的漣漪。
少女圓溜溜的眼睛，四下急急張望。
光潔的額頭，淌著晶瑩的汗珠，燦燦亮亮的。
“人家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裏？誌飛學長偏偏拜托我。這麼大的校園，他到底在哪裏嘛。”少女咕噥，帶著抱怨。
“學生會長季昀皓同學，聽到廣播後速到校禮堂……”
校園的廣播聲忽然響起。
反複地催促。
女孩愈是焦急。
經過校內便利地圖，她停下，咬著指甲六神無主。
“怎麼辦？沒有時間了！”她急得直跺腳。
忽然。
腦中靈光一閃。
這個地方，這種心情，還有這些景色……
眼熟得似曾相識。
簡直是一年前開學那天的再現。
她眨眨眼睛，她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
遠遠的。
她已看見那片絢麗的粉紅色。
淡粉的嬌柔，嫣紅了一樹翠微的枝葉。漫天霞光中，豔色鮮葩的芬芳，在整個校園靜靜漾散。
稍遠的櫻花樹下。
一個風衣少年臨風而站。
花瓣紛飛。
紛紛揚揚落在他英俊的臉上。
一滴淚。
唯美地墜落在揚起的花瓣上。
透明如水晶。
季昀皓真的在這裏。
而且，他又哭了。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就是這副模樣。
時光似乎回到一年前。
尉遲茜閉上眼睛，嘴角不覺帶著笑意。
那天，她還誤會他是暴露狂……
想見你我的心其實從來不曾離去/這一生隻想和你在一起/想見你沒有你每天生活隻剩呼吸/閉上眼晃動的全都是你/想見你我的心其實從來不曾離去/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你……